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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希望與絕望的休止符(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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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凡勒斯子爵帶着部隊翻過一片雪坡,便看見灰濛濛的潮水涌動在遠處的地平線上,仿佛白色地毯上一片斑駁的圖案——亦或者是一塊大到令人髮指的污點,落進伊凡勒斯子爵的眼中則有如一塊灰暗的翳。一筆閣 www.yibige.com雙方在同時發現了彼此,灰潮騷動起來,喧譁聲被壓縮成沉悶的暗雷,無形而強烈的仇恨像是荊棘一般恣意生長。伊凡勒斯子爵舉起手,示意部隊停止前進。沒有衝下雪坡的必要,這裏堪稱一處極其適合防守的天然陣地,長而平緩的坡度有效地延長了敵人的衝擊距離,而深淺難知的雪地則會讓他們舉步維艱。搶佔住這裏伊凡勒斯子爵便有信心爭取到足夠時間等待後方大部隊的支援。他從容地下令,傳令兵在老人的身後往來,守護者有條不紊地鋪開中規中矩的步兵方陣。藍底白紋的鐵幕立起,蒼雲獵鷹旗迎着凜冽的風飛揚。

    確實跟以前都不一樣。伊凡勒斯子爵眺望着正朝己方逼近的劫掠大軍。規模雖然還是跟以前一般浩大,可不再散漫,前中後軍一目了然,陣型切出整齊的邊鋒,正規軍一般法度森嚴。量與質共變共鳴,產生的壓迫力仿佛山嶽般雄渾威嚴,讓人不禁懷疑那是否是迷霧山脈投射在瓦爾雪原上的影子。麥爾德雷究竟有什麼手段才能讓這支烏合之眾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擁有如此嚴明的紀律——還是說他已經為此謀劃了足足半生?

    劫掠大軍漸漸逼近雪坡,一個赤紅色的人影出現在伊凡勒斯子爵的視線中,他赤裸着上身,屹立在灰潮的最前方,與那些披着灰白色皮甲的人們格格不入。那並非人工塗飾的赭紅,而是從肌肉深處自然煥發出來的、帶着生命氣息的血紅,不加遮掩地流轉,驚悚得猶如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似乎是察覺到了伊凡勒斯子爵的視線,那個人微微地轉動了一下頭顱,準確地在雪坡上鎖定了伊凡勒斯子爵的位置。

    那是預兆之狼嗎?兩人分明隔着遙遠的距離,可伊凡勒斯子爵卻鮮明地感覺到了對方惡毒而殘忍的視線,那一刻他周圍似乎有群蛇環伺。一股涼氣驀地竄上他的背脊,貼身的棉甲之下,涔涔的冷汗不安地流淌。

    這時候黑色的礁石破開灰潮,黑馬黑甲的騎士走出陣列,將那個血紅色的男人圍在正中。那是——伊凡勒斯子爵的瞳孔因為震驚而微縮——死亡騎士!簇擁着那個惡鬼的並非榮譽護衛,而是異教徒最尖端的戰力。他與亞歷克西斯公爵的推斷終於被眼見為實,艾瑞達·奧克斯瑟的僕從跟維約維斯的信眾真的勾結在了一起,合謀將瑞文斯頓逼入了不得不與數倍於己的迷霧山大軍正面決戰的窘境。

    伊凡勒斯子爵突然注意到一名死亡騎士將一根投矛遞到了男人手裏,而後男人抬手,投擲!

    驚雷天降!

    好快!伊凡勒斯子爵毛骨悚然。投擲與命中幾乎是同時發生,男人的手臂走到發力的盡頭時,那道暗紫色的雷霆也悍然劈落到雪坡上方。空氣刺耳的嘯響將這段遠超重弩射程的距離輕描淡寫地抹去了。伊凡勒斯子爵甚至來不及去鎖定投矛在空中走出的軌跡,只能用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道刀鋒般酷烈的暗紫色光弧。他若是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要舉盾,恐怕早已經被那根投矛貫穿。但伊凡勒斯子爵豐富的經驗與敏銳的直覺拯救了他,在看到對方將投矛握在手心的那一刻他就下意識地舉起左手的盾牌擋在身前。仿佛是一頭犀牛奔襲着撞進他的懷中,巨大的衝擊力迫使伊凡勒斯子爵連連後退,餘波沿着手臂的骨骼傳導,幾乎要震散他老邁的身軀。與雷霆的角力只持續了一剎那,但伊凡勒斯子爵已經感受到了雙方在膂力上絕對的差距。但是他是指揮官,他不能當着士兵的面被對方一矛放倒。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信息只由生死的二進制傳遞,倒下即是死亡,不會有二次解讀的餘地。他若是栽倒,那陣亡的流言會如同瘟疫一般擴散到整個守護者軍團,陣型甚至有可能自行潰散。


    不能倒!伊凡勒斯子爵狠狠地咬牙,胸腔中戰鼓擂響,心臟猛烈地搏動,血液沿着血管高速流淌起來。但他已經是朽木,是殘燭,體力與激情早已不復當年。他越是拼命地想要從身體深處榨取力量便越是感受到歲月對他的侵蝕。他曾經的意氣風發仿佛只是水中迷幻的光影,輕輕一攪便在時光之河中支離破碎。

    那些影子……那個在銀湖鎮的酒館裏喝酒談笑的影子;還有那個僅用三天就完美掌握「翼迴翔」的影子;還有那個披掛着獵鷹紋章甲,在戰場最前線揮舞長劍將來襲的騎槍接連格開的影子!

    給老子頂住!伊凡勒斯子爵,不,是芬佈雷的「獵鷹」伊凡勒斯騎士長發出無聲的怒吼。他又被迫退了兩步,幾乎就要撞到第一排的守護者了,但他腳後跟深深陷入雪中,尋找到了一處堅實的支點。他仍然保持着舉盾防衛的姿態,然而矛尖卻赫然貫穿了盾牌的上部,幾乎就要抵住他的額頭,金屬的冷意隔着不到一指的距離輕輕地舔舐他的眉心。

    伊凡勒斯子爵抬起右手,艱難地將已經報廢的盾牌從失去知覺的左手臂上退下來,連帶着投矛扔到雪地上,銀白色的骷髏頭朝他咧開空洞的大嘴。他這時候才看清投矛上的勾刺卡在了盾牌上,這才沒有讓投矛一舉射穿盾牌。原本用以撕裂創口的險惡設計居然挽救了他的性命。

    脫力感襲來,與此同時胸腔中的鼓點依然高昂而連貫,像是有重錘在用力地捶打他的心臟。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張開嘴,綿長地吐納冰冷的空氣,而後用力咽下一口帶着寒意的唾沫。

    仿佛一塊冰墜入腹中,而後凝實的寒意發散到他的四肢,躁動的心率漸漸平復。但是腦海中仍然縈繞着某種迷醉的快感,有那麼短短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三十年前,血管中仍然殘留着當年奮英雄怒的餘溫。他迫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灰潮前那個血紅色的人形上,提醒自己已經再無餘力去面對下一根投矛。但對方並沒有這麼做,只是無言地轉身,沒入了灰潮。

    那就是預兆之狼嗎?為何不見那些披着白狼皮的榮譽護衛?那些死亡騎士表現出明顯的順服態度,那個男人在他們的環繞下更像是一名異端的主祭而非迷霧山部落的精神領袖。他突然想起了被孤立的波因布魯,有一個極其驚悚的念頭在腦海中翻騰着——他的注意力都被剛才那道暗紫色的雷霆給吸引了過去,險些忽視了雪坡下的劫掠大潮的規模實際上遠比往年得要小得多。他與亞歷克西斯公爵最初都估算他們要在瓦爾雪原遭遇到十萬人起步的劫掠大潮,然而雪坡下的灰潮雖然浩蕩,但人數卻比預想中的縮水了將近一倍——儘管具體的數目報出來依舊駭人聽聞,但放在迷霧山部落身上卻顯得有些寒磣。

    如果敵人未在瓦爾雪原上佈置全部的兵力,那他們會佈置在哪呢?

    難道說……伊凡勒斯子爵的沉思被一陣散漫的箭雨打斷了,一支歪歪扭扭的箭杆砸在他的肩鎧上,前端被象徵性地削尖。他抬起頭,發現灰潮已經漫到了雪坡下,敵人的第一波攻勢已經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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