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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9 畜性張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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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

    這一夜,祖約枯坐在房間中,待到天光,惶然未覺。

    「主公,天已經亮了,小郎那裏……」

    聽到門下通報的聲音,祖約身軀驀地一震,佈滿血絲的雙眼緩緩轉望向窗外,一點晨光灑落下來,但卻驅散不走盤桓在他心頭的灰暗:「天已經亮了……」

    他從未覺得一夜如此漫長,仿佛過了千年那麼久遠,又是那麼的短暫,上一刻滿心的屈辱還鮮活的跳動在心頭,眨眼之間,一夜已經過去了。

    「青奴、青奴……我兒他、他還活着?」

    他仿佛一個遲暮的老者,踉蹌着爬起來抓住門下的手腕,語調沙啞的仿佛在咽喉里塞滿了沙子。

    「祖侯毋須心憂,小奴他活得很好,大王很是心儀小奴。」

    那中年文士再次出現在門外,滿臉堆滿了笑意,少了昨夜的譏誚,但卻多了一絲掩飾不住的羨慕:「祖侯與大王結此善緣,門庭復興有望!來日都內顯達縱馬之時,還希望祖侯不要忘了小民昨夜成全之善策,提攜一二。」

    這人說起此語的時候,並無半點譏諷,反而又一股阿諛。能夠跟在石虎這種豺狼身邊充當侫幸弄兒,他又有什麼志氣可言,只恨自己皮囊粗鄙不堪承歡,恨不能以身代之。

    「我兒在何方?」

    祖約再望此人,神態已經冷靜下來,滿腔的怒火怨忿結霜冰封在心底。

    「大王前刻出莊見客,晚間歸來還要在此住上一夜,明日才會歸都。祖侯有一天的時間可以教導小奴,切勿辜負錯失大王這一場愛惜之念啊!」

    那文士又故作交心狀,滿臉為祖約謀算的神情。

    祖約橫望他一眼,不再多說,而是匆匆出門去,往兒子所在屋舍疾行。

    「阿爺,阿爺救我……那胡奴、」

    滿榻破絮當中,祖約看到他最珍愛的小兒臥於其中,模樣已是慘不忍睹,再次忍不住潸然淚下,衝上前去將兒子緊攬懷中:「青奴勿驚,阿爺在這裏……」

    「小奴人事初經,難免……」

    那中年文士上前諂笑,然而祖約卻驀地站起來,自袖中抽出一柄尖刃,怒吼道:「滾出去!」

    文士眉梢一揚,繼而便冷笑:「祖侯飲井逐掘者,倒是涼薄!」

    話雖如此說,他還是恨恨邁步離開,不敢再望祖約那幾欲殺人的目光。

    待到室內無人,祖約才又抱起兒子,語調已經轉為凝重,沉聲道:「青奴,阿爺知你熬得辛苦。是阿爺有罪,往年放縱恣意害得我家……罷了,此時再言已無用處,接下來,阿爺說什麼,你要深記。若能做得好,不只能保住滿門性命,阿爺還要和你生啖分食那羯奴血肉!若是不能,我全家都要死在今日,往生若能有幸再為父子,阿爺一生銜環,做我兒奴!」

    晌午時分,一隊精騎在距離襄國百里之外的荒野馳騁,左近或有流竄的難民或是放牧的胡奴,一律都被那些恣意馳騁的胡卒騎士們追逐射殺,整個野地里瀰漫着絲絲血氣。

    「大王,左近都已肅靜!」

    親兵飛馬來報,石虎聞言後才點點頭,繼而便率眾折轉方向飛奔而去。

    一行人在荒野中疾馳良久,才到了一處林木茂密的河谷口,石虎一行飛馬衝來時,河谷中也衝出一隊二十餘人,為首者乃是一名虬髯賁張的胡將。

    「接到大王信報,某已在此等候多時。」

    那胡將沖至石虎面前,揮着手中馬鞭笑道。

    「桃豹你還是風采照人,我卻已經為人圈在襄國,難有伸展啊!」

    看到來人之後,石虎也大笑起來,神態很是歡愉。

    這胡將名為桃豹,乃是早年追隨石勒起兵的元老,如今則負責鎮守鄴城,也是一名方面大將。

    「大王志氣沖天,哪是凡夫能限!」

    兩人並騎衝進河灣處的密林,部眾們則分散各方,游馳左近,不許閒雜人等靠近過來。

    密林中早被劈砍出一片空地,空地上已經架起了大大的軍帳,兩側大鍋沸鼎烹煮着肥嫩的牛羊,而大帳里則隱有鶯鶯燕燕的哭泣聲傳來。

    「會面倉促,只能少作佈置。請大王暫且屈尊,來日一定再有大獻!」

    桃豹滿臉恭敬的將石虎請進了大帳里,繼而營帳內被俘的十幾名女子驚恐嚎哭聲更大。

    石虎眼下心事重重,卻沒有心情享樂,聽到那嚎哭聲不免更煩躁,便將眉梢一揚,吩咐道:「退出去都斬了,來日若能成事,時刻都能享樂,眼下縱有樂趣也是無味。」

    沒能討好石虎,桃豹訕訕一笑,連忙讓部下將那些女子押出去,繼而才又說道:「大王急招,不知有什麼吩咐?」

    「眼下我是手足被束,能言好的舊人越來越少,桃豹你在鄴城,想來也不舒心吧?」


    聽到石虎這麼說,桃豹臉色已是有些不好看,忍不住嘆息道:「陛下登頂以來,多有偏聽,總要訓斥舊將少作殺戮。可是若不作殺戮,偌大河山誰人拱手送出?大宴得享,厭見屠夫。我等舊人,若是不得大王看顧,不知還要難過多少!」

    石虎聞言後便是冷笑道:「你道我又能輕快多少?鄴城是我功業舊基,陛下恐我做大,派了奴生子去將我硬逐回襄國。你們還要仰仗我,卻不知若非你們這些舊人故情,這顆大好頭顱早被人取走做盤中加餐!」

    一邊說着,石虎一邊拍着自己的腦袋,滿眼刺骨的恨意。

    「所以舊人們也是希望大王能夠再出掌軍,太子、秦王,不過是短須小兒,養與婦人手,多聽腐儒言,舊人不能成心腹,所行也不能得其心。陛下英邁半生,可惜尊而見疏,往年同騎翱翔,近來卻是面君不易,讓人心寒!」

    言道當下的處境,桃豹也是滿臉的不忿,尤其對石勒的幾個兒子,言辭中更是頗多不遜。

    「我今天來見你,就是要告訴你一聲。年中陛下將要再建鄴城,是要以此來摧垮我的根基。本來石宏小兒年初就要去鄴城督事,被我藉機打斷臂膀養在都內。你們若還想來日從容,就要趁着時間給我存下幾分元氣!」

    石虎講到這裏,神態更是惱怒:「幾個奴生婢養的賤種,強居眼下的富貴已經是非分,居然還妄想要我以君王事之,簡直就是做夢!」

    「我等為大王守住根基那都是分內之事,也是自保之道,可是陛下那裏,大王可是已經有了決定?」

    桃豹聞言後便皺眉道,相對於石勒那幾個兒子,他們自然更願意跟隨石虎這個多年一起征戰的首領。但是石勒那裏究竟要如何面對,他們也實在拿捏不准。

    「眼下未到途窮,我也不便多說,不過你是我的心腹肱骨,告訴你一二句也不妨。」

    石虎冷笑道:「偌大家業,我與奴等共逐而來!我事他為血肉親長,他卻以血肉遠我,視我為奪產家賊!赤心對此冷眼,實在可恨!江東年前動盪,本是南掠的好時機,他是恐我再創大功,將我圈在座前不肯放出,可見志氣已經是大衰!南北河山,老邁不堪進取,奴兒更不配坐享!待其失命,這局面我是絕不會拱手相讓!」

    「能得大王此言,我心已是大定。請大王放心,我等虎狼之將,庸者也絕對不配驅使!」

    桃豹聞言後,已是頓足捶胸保證道。

    匆匆密會,而後彼此分別,石虎心情已是大好。他未必信得過那些胡將,但更清楚一點,如今陛下身邊已是雜儒並立,那些舊將若還要想再如舊日那般恣意,自己才是他們唯一之選。所以根本無論忠心與否,擁護了他,就是在擁護他們日後的功業前程。

    傍晚時分,石虎才又再回到襄國近郊那莊園,待到入莊之後,便聽部下來報:「大王,祖賊發癲,要殺自己的兒子,朱令上前勸解,卻被反手刺死!」

    石虎聞言後先是一愣,繼而便笑了起來:「人家自己骨肉相殘乃是家事,那朱奴干涉旁人家事,正是自己取死,不足憐惜。不過這老奴明知小奴已成我愛物,居然還要殺之,真是可厭!」

    說着,他便行入莊中去,很快便看到被守衛們擒住捆綁在地的祖約,與之並排的還有那個中年文士的屍體。他上前將那屍體踢走,繼而滿臉厭惡道:「這厭物耗我頗多米糧供養,居然是因管了閒事送命,實在可恨。屍體丟出餵狗,稍後他養在都中的家眷,男丁斬了,女子充作營樂。」

    待護衛們將屍體扯走,石虎才讓人架起滿臉慘澹之色的祖約,笑語盈盈道:「老奴真是沒有道理,昨夜還要讓兒子們為我所用,如今我是用了,怎麼你又不滿?你這失家之犬倉皇北來,要做我的犬馬之用,你配嗎?」

    祖約眸中已經充滿怨忿,可惜嘴巴被破布堵在了口中,只能在喉中發出低沉的嗚咽。

    石虎望着祖約憤慨模樣,眸子漸漸轉冷,他之所以保下祖約,除了與石勒置氣以外,不乏要以此示好那些胡部降人,但若說指望祖約幫他什麼,那也談不上。這祖約之能遠遜其兄,更不配自己去禮待。所以在看到祖約此態之後,心裏已經有了殺意。

    「阿爺為何要殺我……」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尖叫,旋即便見那祖家小兒青奴大哭着衝出來,手持尖刃刺向老父,只是身量、力氣有遜,並沒有刺中要害,那尖刃沒於其左邊大腿上。

    石虎看到這一幕,已是哈哈大笑起來,轉手將那青奴拉到身邊說道:「小奴真能得我心意,父子又如何,生就的骨氣,誰讓我死,都不能活!」

    他看着祖約摔倒在地,一臉的震驚還有滿眼的死灰色,不免笑得更是歡暢。他反手將那弒父的青奴交給身後的護衛,仔細吩咐道:「將這小郎帶下去,給他配上甲衣兵刃,我要帶回都中善養調教。如此年紀已經有了不凡的秉性,若能教養的好,來日絕對不會流於庸俗!」

    待到那青奴被人拿下去,石虎才轉身入廳讓人將祖約送到堂上來,示意人給祖約鬆綁,然後才沉聲問道:「老奴你要殺子,莫非是覺得我不配享此佳兒?」

    祖約似乎還沉侵在為子所傷的震撼中,聽到這話後身軀已是一震,繼而眼眶裏已經滾下熱淚:「祖某雖然南面失節,但父、兄家風教誨,只憑事功死戰得名,不以侫幸屈志得顯!此子本是心愛,卻是害我家風之始,若不殺之,愧對祖宗!」

    說着,他又轉望向石虎,一臉冷笑道:「先前大王已是有見,此子居然連弒父惡事都能做出,可見秉性已是至邪!大王卻要將之收養在畔,來日或要遭受毒噬!不過這也罷了,北奔半載,志氣早奪,今日又何懼一死!臨死之前,善言有贈,此子已是悖逆,死亦不能歸宗。來日大王若是遭噬,或要將我剖棺曝屍有告,我也能長笑九泉!」

    「那終究是你骨血,卻要如此惡毒詛咒,老奴你是不能殺子,要借我之手將這門內之恥除去?」

    石虎聞言後,原本森寒的臉龐再次展露出笑顏,繼而便搖頭嘆道:「老奴你真是愚蠢,難怪在南面要被驅逐北上。當今這個世道,講什麼人情禮法,庭門有此佳兒,正該悉心有教,以虎狼飼之壯養其志,豈能為牛馬庸碌之用!我家中同樣有虎子狼性,一個個氣壯沖霄,若非如此,如何配得上、守得住我拼殺出來的偌大家業!」

    「不過與你說起這些,你也不懂。奪志老賊,不如婦人!不過也多賴你們晉人閹性,江山才為豪邁者居之!」

    講到這裏,石虎笑得更加歡暢:「你家青奴小兒,難得秉性超逸,就算養在你庭門裏,你也養育不成,本身沒有壯氣,怎麼能養成虎子?所以,你也不要怪我奪你心愛。你這喪志老犬,殺也無益,不如就安心苟活。來日能讓你祖氏再名著華夏者,或許就是你所見這個家門之恥!」

    祖約只是垂首冷笑不已:「頭顱便寄於此處,大王隨時可取。來日奴兒養成悖逆,只乞大王烹食分一杯羹!」

    「哈哈,老奴真是殺子之心甚烈。只是我這一柄刀乃是分割天下之刀,你不配借!」

    石虎朗笑一聲,繼而便昂首離去。

    待到堂中只剩一人,祖約才驀地趴在了案上,滿身的濕膩已經分不清是血水還是汗水。他枯坐竟夜,只是想明白一個道理,這個石虎雖是人形,卻是獸性,面對此人不能人情待之,只有悖於人情、近乎獸性,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事到如今,他已經完全走投無路,能夠拼的只有自己全家性命,就算是事敗了,不過也是一死。但只要能活下來,總有機會噬咬這個畜生一口!

    他心內尚在僥倖,忽聽到庭外慘叫連連,然後便見兩名披甲染血的衛士進門說道:「大王有命,祖賊欲害王心愛,殺其二子為戒!」

    「狗賊畜性!我要與你生死糾纏,黃泉不饒!」

    祖約心中慘痛,牙關咬崩沁血,兩眼已是血色迷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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