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趙無眠(1 / 1)
蒼花樓在太原的另一處分舵中,蒼花娘娘正站在樓宇之上,負手而立,淡淡望着城門口以她的角度與視力,落霞街發生的任何事,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瞧見劉約之渾身是血,身負重傷走進城,讓她微微挑了挑柳眉沒看見千里馬,那馬可是真被搶走了?
就在此時,綺鶴匆匆而來,「娘娘,娘娘」
蒼花娘娘微微抬手,「如今可知曉他的信息了?」
「是,我們派姑娘靠近田文鏡,他尤其鍾愛年紀大的成熟女子,沒出一會兒他便沉溺在溫柔鄉,如實說了」綺鶴深呼一口氣,道:
「夜華樓的聚會中,江白匆匆離去,而後那遊俠兒從一隻莫名其妙出現的雪梟那兒取了一封信後,也一同離開,街上不少人都曾目睹過他飛身而起,行事匆匆,根據方向,我們昨日排查了一整天,才在石松街發現曾有打鬥的痕跡,查了地契,發現屋主是燕九,然後,然後」
綺鶴粉唇囁嚅了下,才不可置信道:「發現了江白的屍首。」
蒼花娘娘猛然回首看向綺鶴,而後杏眼微眯,問道:「他的名字?」
「趙無眠。」
「何門何派?」
「不知,說是風靈月影宗,但天底下根本沒這宗門,想必是他隨口說的。」
蒼花娘娘沉默少許,繼而回首望着落霞街的慘狀,又沉默了許久,而後才噗嗤一笑,笑得不能自己,花枝亂顫。
「燕九為了緝拿洛朝煙,在河曲慘敗,打敗他的人身份不明,只知使用月華劍,但燕九的肚子被捅了個窟窿,這可不是狹長劍身能辦到的」
蒼花娘娘語氣喃喃,低聲道:「而燕九是有一隻雪梟的,當初他用雪梟幫我找了個人,我才給了他一枚蒼花令,那雪梟我見過,又肥又胖,但很有靈性,也算難得的珍寶」
綺鶴歪着腦袋,眨眨眼睛,滿臉疑惑。
「趙無眠搶了晉王的碧波,殺了晉王的人,如今還要搶晉王的馬,這是什麼深仇大恨?」蒼花娘娘低聲自語,少許之後才收斂起笑意,又沉默了良久,而後才望着綺鶴,極為嚴肅,道:
「這事瞞不住,而劉約之吃了大虧,肯定會來找我們要說法,他是聰明人,我能想到的事,他定然也能想到,而晉王目前最怕的事便是被天下人知道他想殺了嫡公主當皇帝」蒼花娘娘沉吟少許,而後繼續道:
「趙無眠也怕被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以我們主動向外放出他搶了晉王三匹千里馬的消息,大肆宣揚,但切記,要坐實他就是從我們幻真閣叛逃而出的叛徒,是為掩人耳目而這種掩人耳目的事,無論是晉王還是趙無眠,亦或是我,都樂意見到。」
「啊?為何?」綺鶴一臉不解,她開始聽不懂娘娘在說什麼了。
「他八九不離十便是護送嫡公主的神秘男子,而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晉王同樣也不想被人知道嫡公主與他為敵,而我既需要趙無眠替我清除本我堂,更需要」
蒼花娘娘頓了頓,繼而自語道:「繳納投名狀的時刻到了,當初武功山掌教救了景正帝一命,而後成了國教,那我蒼花樓又為何不行
趙無眠啊趙無眠,本以為你只是我的一顆寶玉,卻不曾想,你原來竟是我的『傳國玉璽』你的禍水東引,如今於我而言,不亞於天上甘露」
趙無眠雖然搶了晉王的馬,但能不暴露自己這個『護龍使者』的身份自然最好,否則前來追殺他的人可就不止晉王與賞金獵人。
晉王為了名正言順繼承大統,也不願被人知道此刻洛朝煙與他撕破了臉,只要坐實了趙無眠是幻真閣的叛徒,那此次千里馬被搶,就只是『江湖人挑釁藩王』的面子問題,而不是政治問題。
蒼花娘娘此舉幫了晉王,也幫了趙無眠,做法很靈活,一方面可以幫晉王抓趙無眠,另一方面也可以虛與委蛇,暗中與趙無眠接觸示好。
說白了,就是兩頭下注,無論最後是晉王贏還是趙無眠贏,蒼花娘娘都有說法,都能說,我是站在你這邊的,都能混一份『從龍之功』除非最後是『幼帝派』獲勝。
只不過,蒼花娘娘在見識到趙無眠眾目睽睽之下奪馬的膽氣後,心底其實更傾向於『女帝派』,而非『晉王派』,但掌權者,總不能把自己的後路堵死,所以還是兩頭下注為好而具體該不該把蒼花樓的命數賭在趙無眠身上,此刻談論還為時過早,畢竟蒼花娘娘也沒有與趙無眠接觸過。
所以蒼花娘娘才順着趙無眠此前的禍水東引,順水推舟替趙無眠坐實了他是幻真閣叛徒的身份,完全符合趙無眠,晉王,與蒼花娘娘的利益,所謂一舉三得,就是如此。
?
黃昏很快過去,轉眼便入了夜。
無咎寺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前來燒香拜佛的人數不勝數,落霞街的慘烈半點沒有影響到這裏,只能從行人的三兩交談聲獲知一二。
一架豪華馬車停在街邊角落,引起行人側目,卻也無人太過在意。
洛湘竹坐在馬車內,懷中抱着個小暖爐,面色擔憂,時不時掀開帘子往外看一眼她從黃昏等到入夜,也沒見到慕璃兒帶趙無眠回來,眼看都入了夜,她只得輕嘆一口氣,披上純白的狐裘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便一手抱着小暖爐,在貼身女護衛的攙扶中下了馬車。
細雪紛紛,面容精緻,氣質柔弱的絕美女子緩步向無咎寺走去,路上行人紛紛看來,眼底藏不住的驚艷。
排隊燒香的人不少,洛湘竹並未仗着自己是藩王之女搞特殊,慢慢排着隊,待輪到她時,她便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紙條,讓貼身女護衛遞給旁邊的主持。
主持是個老和尚,瞧見其上內容,臉色微微一變,繼而讓旁邊的小沙彌為洛湘竹引路。
不一會兒,小沙彌帶着洛湘竹來至一處偏僻角落,才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而這裏有個面容精緻,但年歲不大,才十二三歲的帶發尼姑等着。
她身旁載着一顆大槐樹,兩匹黑馬便被綁在樹上,埋頭吃着草料。
小尼姑則背着雙手,百無聊賴踢着路邊石子。
瞧見洛湘竹,她眼前微亮,小跑過來行了個半手禮,繼而好奇問:「你就是王長志?」
洛湘竹面色稍顯古怪,微微點頭。
「這是師姐讓我交給你噠~」小尼姑便從懷裏掏出一封信,脆生生道。
大冬天的,小尼姑在此地顯然等了許久,指尖都凍得邦紅。
洛湘竹便將小暖爐遞給她,柔柔一笑,而後才接過信。
小尼姑微微一愣,繼而抱着暖爐,露齒而笑。
沒瞧見疑似『解藥』的瓷瓶,洛湘竹心底微沉,待拆開信封,才發現裏面包着一顆『藥丸』。
她愣了少許,捏着『藥丸』,略顯緊張地攤開信紙,只看上面寫道:
【深冬的雪花,凜冽的寒風,無咎寺的夜色,以及擔驚受怕的洛姑娘,晚上好。】
洛湘竹噗嗤一笑,緊張的心情隨着這些文字忽的煙消雲散,卻看趙無眠繼續寫道:
【毒藥的事也是騙你的,那天我餵你吃的,只是從酒樓零食盤子裏隨手拿的糖豆。】
洛湘竹眨眨眼睛,繼而腮幫子一鼓,居然還真是騙她?趙無眠這廝騙了她兩次,她完全就是被空手套白狼了!
【我在信封里又塞了顆糖豆,是另一家酒樓的這裏的零嘴雖說健康,但實話說,味道不怎麼樣,不過為了以防你拆開信封后瞧見沒有解藥而心如死灰,所以我還是放了一顆糖豆,你想吃就吃,想丟就丟吧。】
洛湘竹心想趙無眠倒是細心,繼續往下看。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還活着,而等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被梟首示眾。】
洛湘竹抬手挽了挽耳旁碎發,手指舒展着紙張。
【雖然經此一事,你定然心底厭惡極了我,但實話說,你幫了我很大一次忙,而且如果要深究,我們之間其實還有一點點關系所以我很感謝你。】
洛湘竹微微一愣,關係?我與你有什麼關係?
本想聽趙無眠解釋解釋,但信紙到這裏便草草結束極為簡短。
洛湘竹有幾分失望,卻是在想,她覺得趙無眠應當不是什麼罪大惡極,心理變態的凶寇,為什麼會與六叔為敵呢?
他還活着嗎?
所以兩人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他到底是誰?
洛湘竹雖然得了『解藥』,卻仍然滿心愁緒,只覺得心底莫名的一點也不開心。
她不懂這是什麼心情,只能滿懷思緒地離開無咎寺,在女護衛的攙扶下踏上馬車之際,卻聽路過的一對閒漢聊道:
「王爺的千里馬本是為了英雄會才拉出來跑幾圈展示展示的,沒想到居然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搶走!」
「眾目睽睽?」
「當然,就在落霞街,當時很多人都瞧見了,你現在去看,還能瞧見沒清理乾淨的血跡與殘垣斷壁。」
「不可能吧王府的高手呢?」
「害,別說王府高手,就連鬼魁聽說都受了重傷,渾身是血,聽說差點被那人當場腰斬。」
「嘶~此子恐怖如斯!何門何派啊!?敢惹王爺,不要命啦?」
「他簡直就是專門奔着王爺來的,前幾天無疆堂鬧得沸沸揚揚的人,也是他!」
「就那個搶了碧波的?」
「對,聽說是幻真閣的叛徒,蒼花娘娘和王爺都發了懸賞呢。」
「當真?」
「嘿,我跟你擔保,不出一月,此子名頭一定傳遍大江南北,說書先生現在都不說小西天的觀雲舒,而是改說他了,我還聽了幾句,說是此子在打敗鬼魁後,還吟了首小詞,所謂『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聽說他吟這句,是因為他與鬼魁認識,曾喝了杯水酒,嘖嘖嘖,這其中能深挖的東西可就多啦。」
「這江湖味兒一下就出來了,還挺有文采,莫非是世家子弟?姓甚名誰啊?」
「趙無眠。」
洛湘竹踏上馬車的動作頓在原地。
女護衛歪着小臉,「小姐?」
且聽兩個閒漢的腳步聲與閒聊聲逐漸離去,洛湘竹才輕輕搖頭,踏進暖呼呼的車廂。
女護衛掀開帘子問:「可是要回王府?」
洛湘竹微微點頭,她的心情已經不似剛出寺的時候那般滿是愁思,但她還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文字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高興?悲傷?疑惑?惋惜?都不是,她也說不清。
她掀開窗簾,側眼望着馬車之外,卻是發現,街道上雖遍佈積雪,但連綿數日的大雪不知何時,已經止歇。
此刻明月已經升起。
洛湘竹望着懸掛於天際的那輪圓月,沉默良久,繼而才收回視線,又從懷裏取出那封信,盯着發了會兒呆,卻是拿出隨身攜帶的筆,提筆在信紙的最後位置,也就是署名的地方,寫下:
【趙無眠】
第一卷,夜雪篇,完。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