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進宮(1 / 1)
第二天下午,郭煒終於在進宮之前等來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伯玉,這確實是你掌握的真相?確鑿無疑的全面的真相?」
「是的,殿下。雖然錦衣衛親軍內眾人都是有心隨駕的,對俺們去西川前線也羨慕得緊,卻不曾鬧嚷着要離開錦衣衛親軍,李二郎和趙大郎多是被那個趙二郎攛掇的。」打後門進來的章瑜、韓微二人原本已經找了杌子坐好,在詳細地向郭煒匯報情況,現在受到郭煒問詢,章瑜立刻又習慣性地站了起來,恭聲回復着:「以龍槍軍左廂第一軍第一指揮權指揮使馬仁瑀打頭的那些一般人家子弟和軍士遺孤當然是不指望回到殿前司就可以飛黃騰達的;小李大郎向來和殿下親厚,即便他離開了錦衣衛親軍司,人人還都會照拂於他,他也是斷不會離開的,所以大李大郎、郭二郎和王三郎他們也是不會鬧着要走;就是龍槍軍右廂第一軍第一指揮權副指揮使康延壽也不曾被趙二郎攛掇,雖然康三郎和他們差不多家世,平日裏走得也近。」
「這樣就好啊……這樣就好,伯玉辛苦了,發掘真相的工作委實不大容易。」雖然事情完全在郭煒的預料之中,能夠得到具體的證實卻仍然讓他鬆了一口氣,於是郭煒在慰籍了章瑜一句之後,又開始關心起他的思想動向來:「啟年做了龍槍軍右廂第一軍第一指揮權指揮使,安國也做了金槍軍左廂第一軍第一指揮權指揮使,我卻把你調去錦衣衛親軍司下新設立的巡檢司,在曹承旨手下跑腿,你在他二人面前不會尷尬吧?別傻站着了,坐下回話。」
面對郭煒右手虛引向座位的樣子,章瑜也不好一直杵在郭煒面前了,只得伸手撓撓後腦勺,憨笑着坐了下來,卻又只坐了半拉屁股。
「俺嘴笨,和鄉人市人說話或者問別人什麼還好,論教人學問和訓人指使人就不行了,前番光是教那些生員們放銃就教得俺個滿頭大汗的,比不得安國和啟年,殿下讓俺跟着曹承旨跑腿是知道俺能幹些啥。」章瑜繼續憨笑着。
看着章瑜那張憨憨的胖臉,郭煒不由得就是嘴角一勾,卻也不去深究,只是信口說下去:「人各有所長,你伯玉勘查真相的本事,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所以我讓德強跟着你學着。再者說了,你逢人便能搭上腔的,又哪裏是嘴笨了?一時不會教人訓人指使人,那是歷練不夠。我用你的特長,相信你在巡檢司也能歷練、立功、升職,將來前程未見得就會比啟年和安國他們差了,到時候你一樣能學會訓人指使人。」
既然郭煒這樣說了,章瑜自是唯唯,郭煒卻是沒讓冷場,剛剛提到韓微,轉頭就問起韓微來:「德強,在巡檢司有些什麼收穫?」
「收穫還不敢講,只是發現事事皆有學問在。這自己與人搭訕、打探消息是一套功夫,還有安排人手做這些以及辨識下屬匯報中的真情又是一套功夫,都很有考究,我正亦步亦趨地跟着伯玉兄學呢。」
光是聽韓微慢聲細語的說話,那是一點都不會覺得這是個有礙觀瞻的橐駝兒,可是若非碰到了郭煒,韓微的這種身體條件習武固然是不行,學文試科舉也難過吏部面試關,即便是靠門蔭上進都難。也就是郭煒知道他的天分,並且還在力圖找到適合他的位置,而早年經營混出來的「總角之交」名聲顯然很有利於郭煒的努力。
韓微當然是不知道郭煒盯着他神遊物外去了,仍然在慢條斯理地匯報:「倒是殿下安排我負責的其他幾攤子事都進展不錯。自先帝罷營田將官莊田賜與佃戶充永業,衛伯也分得了十幾畝河灘地,自家勞作不過來,就收養了一個本家侄兒幫襯,並且幫他成親以繼宗祧。現如今衛伯分的田地,熟田裏麥豆菜輪作得主糧蔬食和油料,沙地和鹽鹼地就灌水改良和種棉花得衣裝,有些河灘地改良得差不多了,衛伯還在試着殿下所說棉田育秧的棉麥套種法子。只是殿下提的那個桑基魚塘的主意,衛伯家人手不足做不來,已經說與鄰家去試了。」
「你不是說其他幾攤子麼?現在光是講衛伯啊,頡跌老爹他們家怎麼樣?」
「頡跌家已經是靠種棉和棉紡織為業了,做出來的全部棉被、棉毯和大部分棉布都被朝廷收來以充官用和軍用,剩下的棉布也遠銷各地,勝過了桂管布。而且頡跌家種棉多得那棉籽都拿來榨油了,只是因為殿下早有吩咐,這棉籽油就沒有賣與人吃,只是用來燃燈,殿下說過的用鹼和油燒熬得皂可以勝過皂角,卻是還沒成功,棉籽粕用來肥田與殺蟲倒是有奇效,所以頡跌家更不敢拿棉籽油與人吃了。」
和章瑜、韓微兩人落實了相關事情之後,郭煒匆匆進宮求見郭榮。在滋德殿中經過一番奏對,郭榮終是平靜地接受了李繼偓和趙匡義的回歸,李繼偓繼續做他的殿前司內殿直,趙匡義也是繼續做他的供奉官,並且兩人都獲得了隨駕出征南唐的資格。
「朕繼位尚不足兩年,雖然能紹先帝之志而少蘇民困,離混一天下卻距離很遠,可今冬連失重臣,前朝耆宿凋零,良可嘆也……」
基本話題結束以後,郭榮忽然就在郭煒面前發出這樣的感嘆,臉上也極難得地閃現出一絲落寞。
郭煒揣度多半是李繼偓、趙匡義等人的事情,讓郭榮想到了人才的培養和選拔,又從人才聯想到了冬天裏幾員重臣的故世。前邠州節度使折從阮、翰林學士承旨徐台符、永興軍節度使劉詞、樞密使鄭仁誨都趕在這一兩個月內卒了,其中尤其以鄭仁誨的離世讓郭榮痛心,先帝專門留給他的讓他倚為臂助的重臣,剛剛五十出頭的時候就積勞成疾突然故去。郭榮在鄭仁誨病中就曾經登門撫問,後來又親自臨喪,想不到還是不能稍解驟失一臂之痛,在自己長子面前終是露出了一點真情。
更湊巧的是,剛剛因丁外艱罷相歸鄉的景范竟然就卒於淄州鄉里,比他父親晚不了半年;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的父親安州防禦使張穎更是滑稽地為盜所殺,兇手南逃過淮河。
「父皇勿憂,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折令公等人也是得享天年,而且折令公、劉令公都有遺表薦舉人才,故雖有憾也無傷父皇大計;張翁歿於群小,此次四姑父隨駕出征,自然能擒獲諸盜以雪父仇;只是韓忠正公未能勞逸有方,以致積勞成疾英年早逝,殊為可惜。」
提到了被追封為韓國公、諡號忠正的樞密使鄭仁誨,郭煒突然就想起來將來會繼任這個位置的王朴,還包括面前的郭榮,其實都可以算得上是積勞成疾以致英年早逝的。若是他們的工作能夠有人分擔一點,若是他們自己能夠注意勞逸結合,若是他們的脾氣不要那麼峻急,又若是有合適的藥物與醫療……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了吧。可惜郭煒不方便明着批評郭榮的工作方式和用人力度,這些人的脾氣更是難去改,至於藥物和醫療,郭煒倒是一直在努力,可是他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專長,也就很難有着力處。
郭榮聽到郭煒這麼回答,似乎稍微愣了一下,卻沒有繼續深入進行相關話題,轉而問道:「折令公和劉令公遺表所薦之人,你只取了折令公舉薦的李處耘,卻是為何?」
「天下英傑豈能盡歸兒臣一門,兒臣能夠擇其一二而用之,已經是僥天之幸了。」這種事情郭煒自然有特別的判斷和想法,卻是根本沒法和郭榮分說的,於是他只好就這麼含糊回答一下了:「折令公、劉令公遺表盡稱諸人得力可用,兒臣原可任擇其中一人,只是在京師聽聞過這李處耘少年時的傳說,知其未及弱冠便能勇武護家,而且澤被鄰里,所以就選擇了他。」
「原來如此……你能夠知道盈止,那也不錯。朕就調國華回京,和這李處耘一起到錦衣衛親軍司,協同你好好操練新募之軍。此次朕親征淮南不能帶上你,希望下次可以用上。」
好嘛,這又多了個國戚曹彬,乾祐之變中罹難的張氏就是他姨媽,曹家前輩裏面嫁出去的女兒還生出過一個索萬進與郭威是同輩兼曾經的同僚。雖然曹彬在歷史上的風評很不錯,現在年齡也不大,可畢竟也是長輩啊,加上郭榮這句交代裏面包含的殷切期望,郭煒一時間只覺得肩頭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