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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0 發出廣播的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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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麼事,很奇怪。

    林三酒閉上眼睛,試圖捉住腦海中左衝右突、嗡嗡作響的雜亂思緒;眼睛輕輕合上時,卻有什麼順着臉頰滑了下來。

    她抬起手,從自己臉上抹去了濕濕涼涼的眼淚。

    不怪她現在很難去理智地思考;畢竟不久之前,她才剛剛以一個十二歲小孩的身份,親歷了一次顛覆人生的暴力、劇變和喪親——哪怕稱之為「慘劇」,都過於粗淺簡單了。

    同一時間,她又依然保留了作為一個旁觀者、作為「林三酒」的身份;兩種距離、兩種視角,兩個答案,在頭腦中糾纏扭絞,形成了一個令人頭暈目眩的萬花筒。

    更何況,她還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了。

    第一個疑問,或許也是最不重要的疑問,就是她身後明明沒有人。

    府西羅根本不在她身後。

    她是打開畫冊之後,進入了他的記憶之中的;府西羅本人,並不在畫冊的記憶里——事實上,她在打開畫冊的時候,府西羅只是遠處的一個背影。

    林三酒回頭看了看。

    她看見的手,肩頭感受到的體溫,好像只是幻覺,身後的草地上除了一具已經不再呼吸起伏的身體之外,什麼也沒有。

    第二個疑問是,府西羅的話有點奇怪。

    「讓我去找宇宙之上的世界吧,好嗎」——聽起來簡直像是一個懇求。

    為什麼?

    她有資格決定府西羅去不去探索嗎?

    他想去的話,何必要徵求她的同意呢?

    一想到這兒,引出的問題就更多了:此前府西羅一句話也沒有提過這件事,為什麼突然之間卻想去探索世界之上的世界了?

    會不會是因為,他本來就一直存在着這份執念,只是今夜才不知被什麼事情給勾出來了?

    他懇求自己的原因,難道是他和梟西厄斯一樣,也需要一個人類農場,才能去探索嗎?

    林三酒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覺種種疑問就像波濤亂流一樣拍打着她,打得她的心神也搖搖晃晃;她總覺得眼前拼圖中,還有一部分被遮蔽住了,她看不見全景。

    她不是一個會將事情憋在心裏,花漫長時間與其糾纏的人,既然不明白,那麼就說出來好了。

    「府西羅?」林三酒叫了一聲。「你本人在哪裏?為什麼我可以與你交流?」

    他說過,告訴自己的都會是真話——說來也怪,林三酒沒有來由地,始終認為他會遵守那個毫無約束力的誓言。

    「你聽見的聲音,不是我本人。」府西羅的嗓音果然又一次從空草地上響了起來,「這裏只是我留下的一縷意識。」

    「那麼我看見的手……」

    「湖邊的夜太冷了,而你的身邊很溫暖。」府西羅的嗓音好像夢囈一樣,說:「只好儘可能地緊靠着你……即使只是一縷意識,好像也可以形成肢體的模樣,汲取一點體溫。」

    果然是他的意識,而不是他的本人——只剩下一縷沒有壓制的意識,似乎遠比本人更坦白、更脆弱。

    「你為什麼要讓我看見你的記憶呢?」林三酒柔聲問道。

    雖然記憶結束了,但是她眼前一切都仍舊凝固着,沒有變化。

    就好像對於府西羅而言,那一夜是大結局,他看見的、天空之上的異世界,就是最後所見的景象。

    「說實話……我也不明白。其實你看不看見,你願不願意,並不會影響我想要做的事。」府西羅喃喃答道,「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應該知道?

    「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親友,我人生里重要的人,那麼……你理所當然應該知道,對不對?」

    府西羅的語氣,就好像他自己也不太確定似的。

    林三酒低低地嘆了一聲,走到了湖邊男孩的身邊,坐了下來。伸出手,她的指尖就從那一張仍舊目眩神迷的面龐中穿透過去了,什麼也碰不到。

    如果讓她做一個猜測的話……

    府西羅拉她進入記憶,是不是隱隱希望她看見當年之事以後,能夠喚醒他,留住他?

    他是不是也不願意像梟西厄斯一樣開發人類農場,以無數普通人為代價,去尋找世界之上的世界?

    林三酒清楚,現在開始,她必須要儘可能地謹慎措辭。

    「其實一開始的你,只是像絕大多數小孩一樣,存着很普遍的好奇與幻想……」

    府西羅沒有出聲。

    「隨着人的年紀增長,會漸漸接受現實,忘記自己曾經幻想過世界上有魔法,有巨人,有通往異界的門。而你的父母……在你的父母干預下,你比其他人更早地接受了現實,放棄了幻想,對不對?」

    林三酒想起了他從影院中回來的那一夜;躺在床上的府西羅近乎平靜地、放棄似的,鬆開了手,讓「地圖上沒有的海域」從指間漂流走了。

    「不……不。我沒有放棄,我希望過安司可以在新學校里看見鬼。」

    府西羅說到這兒,二人靜默了一會兒,他忽然嘆了口氣。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時的我,是在『希望』安司能夠遇見鬼……我並沒有真正認為她會遇見鬼。」

    他能這麼快就察覺區別,倒是讓林三酒吃了一驚。

    接下來的話,就更困難了。

    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如果府西羅一路按照安排成長下去,那麼「世界之上的世界」,只會像是他十二歲時穿過的鞋子一樣,因為不再合適而被丟棄遺忘。

    但是……府西羅的人生路程,卻被山中湖邊的那一晚給切斷了,疊折起來,將他給牢牢地包裹進了那一夜裏。


    作為一個成年人,一個旁觀者,湖邊的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其實是很清楚的。

    ……夜幕恐怕根本沒有打開過,也根本沒有過閃電似的白鳥,血紅寶石的眼睛,巨大如神明一樣的人影吧。

    府西羅的母親在被一下一下地打死之時,最後的心愿,就是不讓兒子回頭看她。

    上一次她讓府西羅別去看,他卻不由自主去看了,目光落進了門內半露的廳,被母親慌張地推開了臉。

    這一次,當母親明白人生將盡的時候,就撿起了自己一直都不允許府西羅擁有的東西——她希望這種她往常十分厭惡的白日夢幻想,能夠替她抓住兒子的注意力,能夠讓他別回頭。

    那一夜,府西羅離最絕望的恐怖之處只有幾十步遠;她不能令他遠遠逃走,她別無他法了。

    但是她依然希望,自己能給他提供一點點哪怕虛軟無力的遮擋,能以這樣的方式向他道歉,能把世界之上的世界還給他。

    林三酒甚至不知道,府西羅記憶中母親的話,有多少是她真正說了出口的,有多少是他在極度衝擊下產生的幻覺。

    府西羅難道就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嗎?

    他難道就不知道,當他母親斷斷續續說話的時候,正在發生什麼事嗎?

    他知道的。

    但是作為一個被父母嚴厲壓制管束的小孩,一個早早就被剝除了幻想、樂趣與意義感的小孩,在被暴力與恐怖緊攥住的這一夜裏,他依舊習慣性地聽從了母親的命令,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湖邊……

    在那兒,他抓住了母親在最終時刻交還給他的東西,一塊救生板。

    它本來就是你的。母親說,抓住它,你才不會被這裏的夜晚所吞噬。

    他死死地抱住了救生板——往日的幻想回來了;接着,在精神、身體、心智都搖搖欲墜的府西羅面前,夜空打開了,他看見了世界之上的世界。

    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松過手。

    「……『世界之上的世界』,不應該是你人生中唯一的意義。」

    當林三酒開口時,她也讓自己吃了一驚。

    「你從來沒有放棄過,對不對?之所以梟西厄斯會有同樣的念頭,製造了人類農場,正是因為他來源於你,繼承了你的執念,是吧?」

    「是的。」府西羅低聲答道。「……對不起。我在醒來以後,一直沒有告訴你。」

    「你的母親是一個普通人。」林三酒儘量希望把話說得緩和些,「她最後的話……是對你的保護。她沒有任何理由會知道,世界之上還有世界,而且一般人還看不見。」

    更何況,末日世界千千萬萬;假如「世界之上的世界」灑落下來的粉末,果真是造成了副本與能力的原因,那麼千千萬萬世界中,看見它的人不會只有府西羅一個——但是林三酒與她的朋友們以前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你說這話,是不是擔心我會繼續進行人類農場?」府西羅忽然問道。

    林三酒確實有這一層顧慮,點了點頭。

    「你放心吧。只要你說一聲,不希望人類農場繼續存在下去,我就可以替你將它抹除掉。」府西羅平靜地說:「我對它毫無興趣。梟西厄斯的力量,大概只是我的一個倒影,他的認知,也只有我的一點皮毛。他認為必須要用所謂『信仰之力』,才能離開這一層世界往上走……但我卻知道,要去世界之上的世界,根本用不着疫苗或信仰之力。」

    「那用什麼辦法?」

    「在我回答之前,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吧。」

    「什麼問題?」

    「你相信『世界之上的世界』嗎?」

    林三酒毫不猶豫地答道:「當然。」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識破了八頭德的廣播,就算她認為府西羅那一夜所見只是幻覺,她依然相信,世界之上仍有世界——並非像府西羅一樣強烈的執着與狂信,反而像是……一種帶着希望與期冀的接受。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來着?

    疑惑從腦海中浮了起來,一划而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那就好……」府西羅低低地說,「那我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你想從回憶中出來的話,請你轉過身,一直往前走吧。」

    林三酒轉過身,一步步地往前走;湖與山林漸漸淡了,草地被另一片草地所代替,繁星給昏暗的白月讓了位。

    夜空裂縫裏那一個龐大、奇妙而廣闊的異界,終於退回了畫冊里,看不見了。

    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exodus所在的草地上,前面不遠,是府西羅仍立在原地的背影——似乎他身邊還站着另一個人。

    「……八頭德?」林三酒叫了一聲,腳下加快了幾步。

    府西羅轉過身,沖她眼睛彎彎地笑起來,眼裏似乎還盛着暗夜裏的湖澤——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幾乎像是一個滿懷期待的小孩。

    「他怎麼在——」林三酒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硬生生地停住了。「……喂,八頭德?」

    那個身材壯實寬闊,一頭棕色髮辮的男人,此刻雙眼空空洞洞,仿佛對身外事無知無覺了一樣,對她的到來沒有半點反應。

    「他已經是我的『身份』了,」府西羅柔和地說,「我儘可能地加強了他的能力,用他發出了廣播。」

    林三酒朝他慢慢轉過了頭。

    「exodus上的廣播……是你發出的?」

    「嗯,」府西羅幾乎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為了調試效果,廣播在你們身邊持續了很長時間。」

    至能源送達倒計時—03:03。

    可能因為情節都在我腦子裏,我覺得寫完了府西羅小時候的故事,就應該一切都很明朗了,但大致看了一下評論,發現還是有不少人沒看明白。這個嘛,我覺得往後看就應該好了,很多你們提出的問題,其實也是林三酒的疑惑,因為信息不全。

    ps:我覺得批評末日的人一向並不少。不過是有建設性、有依據的批評,還是用很難聽的話進行攻擊,我不傻,我分得出來。上上章那個評我刪了,自重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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