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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煩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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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從周部目前勢頭很好,以優勢兵力圍攻汜水,佔了上風。

    其實這樣說可能也不太準確,因為河陽鄉勇仍然在持續不斷地騷擾葛部後方。他們在德勝軍手下吃虧後學乖了,人分得更散,經常百餘騎一股,四處活動,逼得葛從周不得不抽調大量兵力用於後勤通道維護。

    所以你便看到了,葛從周圍攻汜水有些日子了,居然拿不下,因為參與攻城的兵力就不夠多,甚至做不到包圍,城外可以運輸修補城牆的材料進城,也可以派兵衝進去,這你要打到猴年馬月啊?

    李振提議調葛從周部回來,就是基於他勞而無功,拿不下汜水縣,更別說旋門關了。

    「不妥。」朱全忠否決了李振的建議,道:「賊軍最近增兵了,保義軍王建及以及逆賊馬嗣勛部一萬多人開至旋門關,兵力不少了。」

    說到這裏,朱全忠突然一陣惱怒,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火氣,想帶着天武八軍及葛從周集團近十萬人一起壓上去,先解決一個方向的麻煩。

    同時,更有強烈的衝動命令龐師古不要管側翼和糧道了,直接渡潁水西進,猛攻夏人的營壘及臨時修築的土城。

    但理智阻止了他這麼做。朱全忠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這股無名火。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這股無名火哪裏起來的,可能是夏賊長期的各種行動一點點攪亂了他的方寸,不知不覺間腐蝕了他內心的意志,想要死中求活,搏那萬一的機會。

    敬翔看了朱全忠一眼,很明顯他注意到了自家主公剎那間的情緒失控。

    「無妨。」朱全忠對敬翔笑了笑。

    不過心魔一起,哪是那麼容易排解的。謀士們在議論該如何破局,朱全忠卻在惦記天武八軍再訓練一段時日就滿兩年了,是不是可以拉出去野戰了呢?

    聚起十幾萬大軍,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砸破夏人在潁水西岸的烏龜殼。叫你避而不戰!叫你相持對峙!叫你偷渡襲擾!老子把你這十萬人全打崩潰了,看你還怎麼玩下去!

    朱全忠又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

    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情緒經常控制不住。今天聽到契苾璋在亳州堂而皇之地當起了坐寇之後,心裏就很不舒服。是的,臉上依然言笑晏晏,但內心的暴虐不斷翻湧,然後幕僚們又拿不出完美的解決方案,弦幾乎就要當場崩斷了朱全忠真的好似聽到了腦海中的那根弦被不斷拉扯、崩解的聲音。

    「大王,亳州之事,沒別的辦法了。葛從周部不宜南下,或可調氏叔琮東進,攻契苾璋。」敬翔建議道。

    其實就是放棄圍攻潁州,轉而先安定後方。

    這次契苾璋沒按常理出牌,居然不是打了就走,而是留了下來,堂而皇之號令三縣,這影響太壞了。如果不去阻止他,他能把整個亳州都吃下,然後呢?還是沒兵阻止,任他繼續吃宿州或宋州?

    「龐師古可堅持得住?」朱全忠問道。問完他就笑了,這事誰能回答?

    「大王,請調氏叔琮東進亳州,先驅趕契苾璋。」敬翔堅持道:「要麼,畢其功於一役,全軍渡河,哪怕攻城寨再難,也要拔掉李唐賓部主力。」

    朱全忠有些心動,但他也很清楚,這一般是輸多了的賭徒最喜歡幹的事情。一戰功成,看似誘惑非常大,但也有可能把最後的本錢輸光,讓本來還可以苟延殘喘幾年的局勢瞬間加速,當場崩盤。

    「先等等。」朱全忠說道:「楊行密親率精兵西進,打算徹底攻拔安州。羅弘信的態度也有所軟化,看看能不能令魏博出兵。只要這兩家出兵了,邵賊的日子就難過了。」

    敬翔有些失望,但又不能指責主公說得不對。三家合力的話,確實更穩妥一些。但老話怎麼說的?人多事也多。三方一起進兵,看似不錯,實際執行起來往往有太多問題。

    「從明日開始,我親自下營練兵。天武八軍,是我最後的預備隊,一定要練出來,派上大用場。」朱全忠說道:「軍府諸事,悉委諸君也。」

    天武八軍,朱全忠以前不是很上心,一直交給張歸弁打理,由他負責招募、訓練。張家兄弟遭到懷疑後,張歸弁去職,又交給了新寵葛從周的義子謝彥章來掌控。

    謝彥章的能力當然是不錯的,訓練得也有模有樣。弓弩、刀槍、牌甲等器械也置辦得差不多了,軍士們在過去一兩年間也非常熟悉了,可以說具備了一定的戰鬥力,可以當做二線守備部隊來使用。

    但朱全忠壓根看不上這些人,覺得長直軍一萬人就能打崩天武八軍五萬人。但沒辦法,如今是什麼時候?由不得挑挑揀揀了,能有的用就不錯了。

    另外,經歷了胡真、徐懷玉、張歸霸等人投降的事情後,他現在愈發多疑,愈發不信任老將。天武八軍之中,存在着大量宣武、宣義兩鎮的年輕新銳軍官,元從老人的子弟反倒不是很多,可見朱全忠的傾向。

    這支部隊,他打算親自來抓,軍械用最好的,賞賜足額給,花心血下大力氣操練,然後關鍵時刻帶着出征,一舉定乾坤。

    希望來得及吧。


    ******

    潁州城外,敵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

    魏守節揮舞着步槊,用力一掃,就將兩名衝上城頭的梁兵掃了下去。隨後又大步上前,挺槊一刺,一名梁人軍校慘叫着落下城頭。

    軍士們受其鼓舞,勇氣倍增,酣戰不休,終於將賊軍的這股攻勢打退。

    魏守節暗暗鬆了口氣,在城頭上巡視起來。

    其實有不少梁兵屍體遺落在城上。觀他們的裝束,似乎並非飛勝、雄威二軍,而是土團鄉夫。

    果然,無論是夏軍還是梁軍,攻城之時都捨不得上寶貴的野戰精銳。反正一個技藝嫻熟的勇士和一個訓練不足的新人,在滾燙的金汁面前沒甚區別,全都是送死。

    「盡驅使羸兵攻城。這氏叔琮,也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魏守節踹了一腳地上的屍體,發現都是些穿着五花八門衣服的鄉勇,頓時破口大罵。

    拿鄉勇來攻城,與夏王驅使蕃兵及雜牌攻城有何異,還不都是消耗異

    「將軍,賊兵退了。」有軍校趴垛堞上看了看,稟報道。

    「我有眼睛,看得到。」魏守節瞪了他一眼。

    這廝是申州兵,不是魏守節自己的人馬。

    他那五千兵,野戰之中被氏叔琮打掉一半,守城這幾日,又死傷千人,如今還剩一千多,回去之後還不知道會面對摺嗣倫怎樣的怒火呢。

    淮西戶口不豐,人丁寶貴啊!

    潁州鎮遏兵馬使崔洪走上了城頭,魏守節見狀,立刻上前行禮。

    「魏將軍連日廝殺,辛苦了。」崔洪說道:「這幾日賊兵也撂下不少人了吧?」

    「不下五千,惜多為土團鄉夫。」魏守節說道。

    「賊軍剛攻來那會,我是真的沒底。」崔洪說道:「城中兵馬不少,足足一萬六千餘,可惜正兒八經的軍士只有七千,真的很害怕被人一舉破城啊,還好熬過來了。」

    當然,崔洪也知道,氏叔琮一開始就沒捨得派野戰主力上陣,而是用鄉勇一波又一波地攻城,飛勝、雄威二軍只在關鍵時刻出動。

    這給了崔洪鼓舞士氣、整頓部伍的時間,除了第一天手忙腳亂之外,後面都守得很穩。打到今天,梁人已經拿他們沒有辦法。

    掘壕、穴地、撞城、發煙,幾乎什麼招都用了,但守軍在付出不小的傷亡後,依然牢牢地立在城頭,越打越穩,越打越有信心。

    現在崔洪可以肯定地說,憑氏叔琮那五萬餘人,打不下潁州城。回去再征個三萬鄉勇,花上兩個月的時間,不計傷亡猛攻,或許還有點機會。

    「鎮使,賊軍既無法破城,或許會走?」魏守節問道。

    「我昨日就遣使至蔡州,折帥應已知道東側無憂,這會可能已經在嘗試着清理郾城附近的敵軍營寨了。」崔洪說道:「咱們守住潁州,儘可能地牽制住梁賊,就已有功勞,無需多想。待折帥大破丁會之佑國軍,攻佔郾城,此戰結局基本就定下了。擊敗龐師古之後,我等還能領一次賞。這仗,打得輕鬆愜意,不錯。」

    崔洪其實挺喜歡野戰的,但潁州實在太重要了,魏守節又在潁上大敗,損兵折將,連累了兄弟部隊的士氣,因此他也不敢托大,以守為主。反正城裏糧食多得是,根本不怕被包圍。

    這就是預期所帶來的巨大作用了。我預期整個戰役我們會贏,那被人圍困就一點也不慌,甚至引以為傲,因為牽制了眾多敵軍。

    相反,如果預期比較悲觀,那結果就很難說了,內部軍亂都有可能,因為將士們不相信能贏,只會覺得自己是被上頭派過來送死。

    夏王連戰連勝,沒想到還給己方的守城軍士帶來了額外的士氣加成,使得他們能夠忍耐持久的苦戰,不會輕易投降。

    優勢真的是一點點積累的。

    崔洪也走到了女牆前,卻見城外的梁軍正在回營。不一會兒,卻聽吱嘎一聲,潁州東門被打開了,申州刺史陳素帶了兩千軍士,吶喊着殺了出去,追着梁兵屁股後頭大砍大殺。

    梁人挖掘了許多壕溝,壕橋數量不是很多。撤退之時本就慌亂,突然看到城內軍士殺出,有點着慌,都想趕緊跑回去。結果壕橋之上你推我搡,不時有人摔跌下去,看得崔洪哈哈大笑。

    「梁賊也就這點本事,龐師古那十萬大軍,李、折兩位大帥吃定了。」崔洪冷冷一笑,道:「老子不急,我敢在這過寒食節,氏叔琮還待得下去嗎?就是不知道契苾將軍到哪了,若能攻下徐、宿二州,將賊人家眷執來,梁兵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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