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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硤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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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成點齊了兵將,嚴陣以待,看着自下方通過的禁軍將士。

    他手頭大約兩百人,都是西明門的守門兵卒,除了自流民中選用的精壯外,還有相當部分原王氏(王國舅)部曲,都是在河南、河陽、河內、河北廝殺過數年的狠人。但這會看到出城的禁軍,依然十分緊張,因為這群人剛剛鬧過亂子,雖然很快被鎮壓下去了。

    荊成已經是西明門的城門候,從義從軍副督的位置調過來的,掌管這個梁公最喜歡出入的城門之一——太尉王衍也喜歡自此門出入,蓋因金谷園已是王家產業,時不時就要去住上一住。

    今日聽聞禁軍一部要開往新安集結,他就如臨大敵,只在城下留了寥寥十餘人管理城門,其餘軍士全部上了城樓,弓弩齊備,防止遭到突襲。

    不過一切到目前為止,看起來都還好。

    數千人垂頭喪氣,次第通過城門。

    荊成默默看着,一點沒有放鬆警惕。

    左衛三部督黃彪慢慢出現在了眼帘之中。

    他騎着高頭大馬,如有感應一般,看到了城樓上的荊成,點頭致意。

    荊成點頭回應。

    左衛將軍陳眕奉調前往汴梁,擔任衛尉之後,三部督徐朗升任左衛將軍。前驅營司馬黃彪作戰勇猛,又是梁公牙門軍時代的老人,於是順理成章接任三部督,掌管前驅、強弩、由基三營,控制着左衛最精銳的武裝力量。

    去年新安大戰,諸軍死傷慘重,最終奪取新安城時,禁軍只剩下了一萬人出頭。

    經歷了長達一年的休整後,禁軍慢慢恢復到了二萬一千餘。

    補充兵力多來自流民或強征的塢堡丁壯,戰鬥意志薄弱,戰鬥能力低下,雖經大半年的整頓,但會打成什麼樣誰都不敢保證。

    或許,也沒人指望他們會打成什麼樣吧。

    去年攻打新安,純粹是為了解除洛陽側翼的威脅,屬於必須完成的任務。但今年呢?

    好像沒什麼是必須要拿下的。純粹是為了牽制王彌,不讓他在西邊鬧出什麼么蛾子罷了。能攻破王彌的城鎮軍寨固然可喜,拿不下牽制住敵人也不錯,就這麼簡單。

    荊成默默看着迤邐遠去的禁軍將士,似乎已經預見到了他們的命運。

    他把目光投向更遠處。

    曠野之中,河洛一帶殘存的塢堡出丁出糧,跟隨在禁軍身後,踏上了西行的路程。

    自新安往西,山脈連綿,崎嶇無比。

    很多城池本身修築得很一般,但結合地勢的話,就非常難打。甚至不用修築城池,只利用地勢伐木為柵,都非常麻煩。

    這些被徵集起來的丁壯,註定要被消耗掉了。用他們的血肉之軀,來彌補仰攻一方在地形上的劣勢。

    當初大踏步後退扔給敵人的土地,如今要一點點磨回來,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了。

    兵終於過完了,荊成下了城樓,準備讓等待許久的百姓車馬出入。

    「快!快關城門!」遠處馳來一騎,大喊道。

    荊成一驚,定睛望去,原來是北軍中候裴廓帳下小校,曾多次過來傳令。

    他沒有遲疑,立刻下令關閉城門。

    軍兵們揮舞着刀鞘,將正準備出入的民間車馬驅趕開來,然後拉攏絞盤,先把吊橋拉起,再將沉重的包鐵木門合上。

    不遠處又馳來數騎。

    荊成拉住小校,低聲問道:「何事驚慌?」

    小校看了眼正往這邊趕來的數騎,又扭過頭來,附在荊成耳邊說道:「天子御開陽樓,為出城的中軍將士送行。返回宮城時,有人帶着家奴僮僕衝擊侍衛,亂作一團,天子不知所蹤。」

    荊成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還有這事?

    如果天子崩了,梁公說得清楚嗎?怕是人人都會以為那些所謂的豪門家奴是梁公所派,欲置天子於死地。

    這事大了啊。

    新來的那幾騎已經靠過來了,下馬之後,說道:「無事了。不過城門不能開,王太尉要大索全城,捉拿刺客。」

    荊成愣在了那裏。

    小校也有些驚訝,走過去低聲詢問一番,良久之後點了點頭,又到荊成面前,低聲道:「中軍西征之後,城內空虛,有浮浪少年光天化日之下在銅駝街劫掠,天子遇盜,惶駭而退,後為侍衛尋得,護入宮城。」

    說完,又嘆了口氣,道:「其實這樣也好。天子若真出了城,我怕他會在路上餓死,或被人抓進莊園當奴隸。」

    荊成搖頭失笑。

    今上就是這麼腦子不清楚,很多年了。

    逃出洛陽後,你能去哪?說難聽點,眼下只有洛陽最安全。

    去江東的話,就算你路上運氣好,沒被人劫殺抓捕,在你抵達淮南,離建鄴還很遠的時候,估計就已經被來歷不明的群盜所殺。

    真是不知所謂!

    但他們能想明白的事情,天子卻想不明白。或者即便知道,卻下意識不願這麼想,自己騙自己。

    只是不知道這次誰幫了天子,估計要倒大霉了。真是忠君,把身家性命都忠沒了。

    傳令之人很快離開了。

    荊成不敢懈怠,讓人搬來拒馬、輜重車輛,在西明門內築起了街壘。

    ******

    王彌一大早就出了陝縣,帶着千餘騎東奔,抵達硤石堡。


    此城原為河東裴氏的塢堡,修築超過十年了。

    王彌入主弘農後,裴氏遣人接洽投降。多年來一直盡心盡力,出丁出糧,與以邵勛為首的晉軍反覆廝殺。

    幾個出身裴氏、柳氏的塢堡首領,弓馬嫻熟,驍勇善戰,曾經打得時任左衛將軍的裴廓灰頭土臉,讓王彌十分滿意,最終熄掉了處理硤石堡的心思——不僅僅因為裴氏子弟善戰,更因裴氏勢大,與柳氏、薛氏等族同氣連枝,平陽朝廷也要禮遇之,真不好動手。

    「參見齊公。」一眾將校紛紛出堡相迎。

    王彌擺了擺手,徑直入堡。

    硤石堡內幾乎沒有百姓了,滿滿當當都是軍士,大部分是王彌帶來的。

    在正廳坐下後,他伸了伸手,親將遂遞來一張檄文。

    王彌掃了一眼,沒什麼驚異之處,只看到最後時有些驚訝:「神龜?」

    「晉帝下詔改元,以今年為神龜元年(317),也不知為何。」親將答道。

    「他怕死了。」王彌想了想,嗤笑道:「害怕邵勛殺了他。」

    眾人相對而視,皆以為然。

    「神龜雖壽,那也得太太平平才行。」王彌冷哼一聲:「邵勛如此心狠手辣,換我也擔心朝不保夕。」

    其實,很多人都覺得邵勛挺寬厚仁德的,沒想到在王彌這裏卻是心狠手辣這種評價,只能說大概有心理陰影。

    「此番晉人西征,邵賊來耶?」王彌又看向親將,問道。

    「邵賊未來,聽聞主帥仍是裴廓。」

    王彌控制住表情,不想讓人看出他鬆了口氣。

    「來不來也就那樣。」他冷笑一聲,心情愈發好了。

    不過,他很快想到一事,有些心煩。

    大司農朱誕許諾的五十萬斛糧至今仍未解送過來——朱誕乃前晉國禁軍將領,多年前為司馬越所迫,背晉歸漢,後領兵攻伐晉國,今為大司農。

    一想到糧食問題,王彌就有些煩躁。馬上就要打仗了,糧草不足如何整兵?

    或曰五月份能收穫冬小麥,可以支撐下去。但問題在於,這是自己的糧食,不是朝廷的,用起來心疼啊。

    這年頭,誰又不為自己考慮呢?

    就在此時,門外有親信探頭探腦,以目示意。

    王彌對諸將說道:「爾等先議一議如何對付晉賊,我稍後便來。」

    說罷,出了正廳。

    親信附耳道:「明公,有洛陽使者至白超城。」

    「何人?」王彌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問道。

    「晉司徒劉暾之族人。」親信說道。

    王彌一驚。

    劉暾是東萊人,他也是東萊人,很多年前有過來往,算是舊識了。

    劉暾也不是第一次招撫他,只不過以前都被他拒絕了。沒別的原因,弟弟王桑被殺,幾個元從老人或被擒,或被殺,仇太深了。

    再者,王彌自己也不願意投降邵勛。

    當年那個「滾」字仍深深地嵌在他的腦海中,至今惱恨羞恥不已。

    「將其禮送而回。」王彌立刻下令道。

    「遵命。」親信轉身離去。

    王彌抬起頭,看着幽遠的天空,神思不屬。

    大漢的情況其實不太好,他有感覺。

    長達兩年的河北爭奪戰,最終以失敗而告終,這極大地打擊了士氣。

    今年河北仍在廝殺,看起來戰事並未結束。但王彌知道,那只是朝廷不甘心,派出輕騎劫掠罷了。或許可以讓河北人心紊亂,但卻很難讓局勢翻轉。

    平陽朝廷現在感受到了深刻的危機。

    但危機之下他們在做什麼?

    修築太行山中的各處城塞,囤積資糧,這是轉攻為守的態勢。

    勢頭這種東西,非常玄乎,但又是真實存在的。

    它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影響着每個人的士氣,進而潛移默化影響每個人的選擇。

    大漢勢頭不太對了。

    王彌很憂愁。

    但路是自己走的,時至今日,後悔亦是無用。

    他嘆了口氣,回去參加軍議。

    而就在王彌於硤石堡發號施令的時候,邵勛發出了第二條命令:以龍驤從事中郎郗鑒為北路都督,率東平、高平二郡府兵六千人,以及清河、平原、渤海、陽平、樂陵、濟北六郡兵、鮮卑諸部,沿黃河進軍,一俟兵馬、糧草齊備,就直攻濟南。

    第二條命令發出後,第三條接踵而至:大將軍府右司馬羊忱領泰山、魯、東平、高平、濟陰五郡兵及銀槍中營,伺機入萊蕪谷。

    三月初七,第四條命令發出:以金正為南路都督,率銀槍右營並東海、琅琊、東莞、蘭陵等郡國兵,北上攻大峴山。

    說是三路兵馬,其實是四個方向,即從正南大峴山、西南萊蕪谷、正西黃河南岸、正北黃河北岸四個方向發動進攻,務求一擊斃命,徹底瓦解曹嶷在青州的統治。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一百章 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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