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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賣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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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列不齊,一人領一鞭。」三月初七,王玄剛剛出了南陽王府,就停了下來。

    遠處的空地上,泥土被踩得結結實實,一大群人正以隊、幢為單位,進行着操練。

    新上任的南陽中尉垣喜站在高台上,如槍般挺立着。

    時不時地,他拿馬鞭一指,很快就有人下到校場上,將某一隊、幢拖出來,人受一鞭後,繼續加練。

    看得出來,新中尉是個狠人。

    幾乎沒什麼話,但眼光很毒,誰偷懶了,誰練得差了,基本都逃不過他的觀察,當場就給揪出來了。

    王玄甚至有種感覺,他以前就是被這麼操練的,於是照貓畫虎,現在全盤施加到了這些新人身上。

    新人都是田舍夫,看樣子也不是自願來當王國軍的。操練的同時,偶爾會有人把目光投向校場外的農田中。

    田裏有人在幹活,大部分都是青壯健婦,偶有一些老人小孩,低頭彎腰,反覆鋤着雜草。

    這世道,就沒一個容易的,包括他也是。

    王玄不再看了,招呼上隨從,乘坐馬車,往東北方向的宛城而去。

    這其實是一條比較重要的驛道了,但道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

    春風吹起時,只有蘆葦叢發出的嘩嘩聲。

    偶爾能見到塢堡。

    小一點的用新砍伐的大木圍成,堡民們甚至連木頭上的樹皮都沒去乾淨,看着十分粗陋。有那講究一點的,還在外麵糊了一層土,大概是為了防火,但春天到來後,土上竟然長出雜草,隨風飄蕩,看着十分滑稽。

    不出意外的話,這是關西流民所建。

    他們非常謹慎,非常不安,只耕作離塢堡很近的部分田地。稍遠一點的地基本都棄之不管了,撐死了去割草回來餵養牲畜。

    從這一個小細節就可以看出,土客之爭的影響還在,從來沒有消退過。

    大塢堡也能見到。

    他們就比較闊氣了,而且多半經營了不止一代人,外牆甚至是起窯燒磚後砌成。

    內部房屋很多,牆面斑駁,但到處都有修繕的痕跡,堅固程度不用懷疑。

    當然也有一些比較新的塢堡,這多半是最近二十多年發跡的土豪,侵吞土地、人口之後,夯土修建外牆、門樓、角樓。

    有的塢堡甚至有很明顯的擴建痕跡,可見這些土豪們在銳意進取方面,比老的士族強多了,膽子也大,敢打敢拼,關西流民最怕的就是他們了,因為下手賊黑。

    經過一條小河時,對岸的楊柳之下,坐滿了一群群的人。

    老人臉上滿是溝壑,愁苦地看着前路。

    男男女女在埋鍋造飯,忙碌不休。

    稚子在滿是黃花綠草的野地里追逐着蝴蝶,釋放着他們無處不在的精力。

    路上每隔幾步,便站着一名身穿褐布衣衫的軍士。

    看他們那模樣,也不是什么正兒八經的武人,多半是邵勛帳下的屯田軍之流,此刻正百無聊賴的站着崗,看守着坐滿一地的男女老少。

    再遠處有一個大莊園。

    莊園內駛出了數十輛驢車,車夫們正往下卸糧食,堡丁則警惕地站在一旁,防止這些正在吃飯休息的男女損壞地里的莊稼、陌上的桑林。

    有機靈的隨從上前打探了一番,回來稟報道:「尚書,此乃發往汝南的關西流民,說是要去西平縣。」

    「西平」王玄沉吟了一番,暗道邵太白是真的在一步步踐行他的計劃啊。

    誰都知道自耕農好,但這個世道自耕農有活路?村子不要太好搶!

    太白在豫西幾郡國大力分地,搞出了一堆自耕農,若被人抄掠而至,損失將十分巨大。

    但他的野心也是真的大!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降低對士族的依賴。

    這世上沒有幾個人是真正的傻子,像王玄這種人如何看不出其中的門道?

    對此,他的心情是複雜的。

    也不知道一門心思跟着陳公走,到底是對還是錯。

    ******

    三月初八過宛城不入,繼續趕路。

    至瓜里津時,天色漸晚,於是在鄉野小店內用飯兼借宿。

    「也就宛城左近才能開得酒肆食鋪了。」吃罷晚飯,王玄坐在酒肆後面的菜園內,與店家閒聊。

    「官人說得沒錯。」老者抱着一個陶瓮,在園中澆菜,說道:「昨日羊督的大軍方才過境。若非有大官出城巡視,老朽這店鋪就要遭殃了。」

    「哦?羊彭祖御下如此不嚴?」王玄笑問道。

    「原來羊督名『彭祖』?」老者搖了搖頭,道:「何止不嚴,堪稱惡劣。去年深秋之際,羊督自洛陽班師,途經鄉野,把我家剛編好的幾張蒲蓆都搶走了。可憐我兒天不亮就起身,頂着嚴霜,趟着冷水,去到河渚上連割好幾天蒲葉。兒婦編了月余,方才織得幾張,正要去市上售賣呢,卻被搶了。」

    王玄跟着嘆了聲氣,旋又問道:「就羊彭祖一路大軍北上?」

    老者停下手裏的動作,凝視了下王玄。

    王玄不解。

    老者遙指籬笆外的一條河,道:「河對岸有關西人,他們也去了,早走一天。」

    王玄站起身,遙望對岸。

    河邊有個婦人正在挖穴,一邊挖一邊抹眼淚。


    兩個大概只有五六歲大小的孩童跟在身後,笨拙地往穴中撒下豆子。

    「他夫君被徵發了。」老者嘆息道:「雖是關西人,看着也怪可憐的。聽聞整整徵發了一萬人去河北,也不知有幾人能回。」

    「這麼多」王玄有些驚訝。

    一萬關西兵,定然挑的是精壯,差不多是梁芬建立的宛城世兵的精華了。

    一萬人北上大戰匈奴,在文人筆下是一件非常豪邁提氣的事情,值得大書特書。但在看到那個抹眼淚的婦人,以及小小年紀就不得不幫着娘親種豆的孩童時,王玄卻覺得胸中有什麼被堵住了。

    良久之後,唯有一聲嘆息。

    該打匈奴嗎?該!

    但兵凶戰危,可不一定每個人都能回來啊。

    王玄覺得自己可能是太少見到這類事情了,心不夠硬,太過矯情,太過多愁善感。

    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甚至想到了幾年前的一樁舊事:從伯王曠率三萬餘淮南兵北擊匈奴,於長平全軍覆沒。

    這些人,可一個都沒能回去啊。

    王曠更是生死不知,甚至有傳聞他投降匈奴了,隱姓埋名在劉漢當偽官,這讓王玄十分憤怒。

    戰爭確實很兇險,也不知道邵太白的心志有多麼強韌,一次次領兵出戰。遮馬堤之戰的關鍵時刻,甚至在驚雷暴雨之下夜渡黃河,置之死地而後生。

    合該他有如今的地位、名望。

    合該他肆意享受美人啊。

    王玄突然間覺得,跟着陳公走是對的,他原本的想法沒錯,不該動搖。

    南陽豪族部曲、關西世兵盡數北上,人數可能不下兩萬

    這一次的手筆可真是不小,氣勢也足夠驚人。

    王玄又想起了天子。

    兩相一對比之下,他就覺得今上有些面目可憎了。

    是,這個想法有點大不敬,但確實面目可憎啊。

    打匈奴幫不上忙,拖後腿倒是一流,能幹點人事不?

    新安之戰,枉死了多少禁軍兒郎?

    再早一些的富平津,將軍全軍覆沒。

    司馬氏宗王似乎也很差勁!

    大陽之戰,曹武全軍覆沒。

    河內之戰,王堪慘遭重創。

    說起來都有理由,以步拒騎,步兵怎麼可能打得過騎兵?失敗很正常吧?

    但有人就是能在這極度劣勢的情況下打。

    前有馬隆馬西平,現有邵勛邵太白,將來一定還有其他人。

    沒本事就是沒本事,無需狡辯!

    ******

    三月十四日,一路跋涉之下的王玄,終於看到了洛陽高大的城牆,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這一天天的,盡跑腿了。

    無奈家中就他一個適合跑腿的了,總不能讓父親或兩位妹妹跑腿吧?

    你派個僕役過去,撐死了送封信,多半還見不到陳公的面,事情更是無從談起。

    他都有點想從琅琊再喊點人過來了。

    但琅琊王氏辦事靠譜的基本都去建鄴了,留在老家的那些人能力參差不齊——這是父親的看法。

    王玄覺得既然他們父子打定主意跟着陳公走,那麼勢必要與建鄴的那幫人對上,這個時候就不該再講同宗情面了,該動手動手,該搶人搶人,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無奈父親不聽,讓王玄有點泄氣。

    從平昌門入內後,王玄發現銅駝街上車馬如龍,幾乎走不動路。

    問話的小機靈氣喘吁吁地趕了回來,稟道:「有偃師等縣的塢堡帥趕着糧車進京,說要給天子獻糧。」

    「什麼?」王玄驚訝無比。

    「是真的。」僕役回道:「天子給他們授官,塢堡帥獻糧。」

    「這不是賣官麼?」王玄喃喃道。

    他下了馬車,一眼就見到兩個粗豪漢子在大笑。

    「想當年犯了事,被官府追得躲到嵩山,差點摔死。沒想到現在也是官人了,哈哈!」

    「盪陰之戰慘敗後,我對這世道就絕望了,逃回家聚攏鄉人耕作。今朝得官,覺得天下事尚有可為之處。」

    「天子英明,野無遺才,大晉中興有望啊。」

    「說得好,哈哈!」

    王玄聽得目瞪口呆。

    天子到底何意?瘋了麼?這不是把朝廷臉面狠狠踩在地上?

    洛陽周邊凋敝已極,塢堡帥能貢獻幾粒糧食?不值得,真的不值得這麼做啊。

    「回家。」他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賣官  
孤獨麥客作品: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晚唐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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