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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蹲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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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俗稱惡月,禁忌很多,其中有一條便是禁蓋房屋。

    至於築城算不算蓋房,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當邵勛拿到朝廷送來的築城詳情時,看了許久,然後給出了意見。

    南岸渡口附近的城池不小,分內外兩城,城周十餘里。

    河中沙洲上的城池就要小很多了。

    朝廷派員踏勘,確定即便選最寬闊的一處地方,亦只能築個四里許的小城,且沒有外城,比很多縣城還要小。

    好吧,小一點的縣城就這麼大,但作為軍事設施來說,這麼點大的城顯然不太行,最主要的問題是儲存不了太多的物資。

    但客觀條件在那裏,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了。

    如果像隋唐時,幾個沙洲連在一起,變成一大塊陸地時,餘裕就大很多了。

    「荀崧此人如何?」邵勛斜倚在胡床上,像是剛剛沐浴完畢,身上的袍服松松垮垮,裏頭很可能什麼都沒穿。

    從洛陽趕來的王玄不以為意。

    士人待客時,這種場面不要太多。只不過邵勛以前不是這种放浪形骸的風格,讓他稍稍有些奇怪罷了。

    「此人乃荀彧玄孫,雅好文學」王玄說道。

    「停。」邵勛伸手止住了,道:「若我沒記錯,此人與王敦、陸機、顧榮等人關係匪淺,經常一起遊玩,吟詩作賦。但若說有什麼軍略,倒不見得吧?」

    「王敦」二字一出,隔壁房間內傳來一陣響動。

    王玄沒有在意,因為被邵勛這麼一說,他確實有點擔心。

    「事已至此,憂心無用。」邵勛說道:「只求荀崧不要瞎指揮就行了。」

    學王敦那樣,放手讓底下人干。

    左衛、右衛、驍騎都有將軍,將軍之下有三部督、有殿中將軍、有校尉

    只要不亂來,大軍固然遲緩、蠢笨,但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畢竟王彌強不到哪去。

    王玄也是這個看法,但還是有些擔心,最後只輕輕嘆了聲氣。

    「糧草、軍械之事籌辦得如何了?」邵勛又問道。

    「軍械頗為不足,只能先調撥一部分。」王玄說道:「糧草卻很難。壽春才運了第一批糧過來,第二批漕船尚未出發。只能先支十萬斛粟米,剩下的等六月底、七月初。」

    邵勛瞪了他一眼,道:「我調集這麼多兵馬,一個月糧草開支就要八萬斛,十萬斛夠用多久?」

    「先用着」王玄有些尷尬。

    這事怪誰呢?好像還是得怪天子。

    今年過完年後,又有大量洛陽百姓東出轘轅,經豫州南下揚州,洛陽的人口又減少了相當一部分,糧食消耗沒那麼大了。

    天子見狀,便以糧食為餌,從流民中徵募精壯,補入禁軍,發動了新安之戰。

    這麼一搞,糧食驟然緊張。

    說難聽點,去掉給邵勛開支的十萬斛糧後,東陽門太倉的存糧只夠支撐到七月。

    如果六七月間沒有漕船過來,就只能苦捱到八月秋收,看看能不能再刮出點糧食。

    但這又能堅持多久呢?怕是今年都挺不過去,畢竟洛陽的農業生產被破壞得太嚴重了。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讓人擔心的是,如果有一天江東、徐州等地沒有漕糧進京了,該怎麼辦?

    「整天弄些不知所謂的事情。」邵勛不悅道:「王彌是要打,但不是現在。或者,天子想清楚了,新安、孟津只能有一處開戰,還以為是大晉鼎盛那會呢?」

    王玄聽完,對天子惡感更甚,嘆息連連。

    想想也是啊,糧草的事情都沒確定,遽然開戰,有這麼打仗的嗎?聯想到這次出兵完全是天子以遷都為威脅,「胡攪蠻纏」弄來的,就更晦氣了。

    天子想遷都,群臣捨不得,紛紛勸阻,天子趁機討價還價,最終搞出這麼一攤子事。

    「明公何日動身?」王玄不再糾結這些糟心事了,轉移話題道。

    「就這幾天吧。」邵勛說道:「我從新鄭倉調撥了五萬斛粟,還沒啟運呢。醜話說在前頭,若七月見不到軍糧,我可就撂挑子不幹了。」

    王玄很清楚,即便七月真的沒有給邵勛軍糧,他也不會真的不干,而是會想辦法從豫州調糧,自己貼補。

    但事情不是這麼幹的,朝廷糧食再緊張,也得想辦法擠一點出來,於是慨然道:「明公放心,最遲七月中,我一定調撥十萬斛軍糧至孟津。」

    邵勛不置可否。

    你王玄的保證有屁用。不說別的,萬一新安之戰失敗,讓王彌打到洛陽城下,你怎麼運糧?到時候連累我從前線回援,可就不好玩了。

    「先如此吧。」邵勛說道:「新安那邊的情況,一日一報,快馬送往我軍中。八月秋收之前,我會讓忠武軍北上,攻崤坂二陵及黽池,聊為牽制。其他的,朝廷自己想辦法吧,記住一點,持重為上。」

    戰場之上,有一種奇怪的現象,即某一場大戰役爆發後,失敗的一方大幅度潰退,讓出許多土地。尤其是那些地形艱險之處,潰敗時心無戰意,人人爭相奪命而逃,輕易將其讓出。待到後面調整過來,想要重新收復這片土地時,卻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因為敵人已經有地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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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安就屬於此列。

    在過去兩年,匈奴不是沒有從這個方向進兵,朝廷也不是沒有在新安甚至更西面的地方與匈奴交戰,但每次匈奴撤走,都沒有佔據這片土地。

    而在關中被拿下後,他們沒了後顧之憂,直接將弘農佔下,並且給了王彌。

    王彌就五個縣的地盤,他的積極性可比匈奴人強多了,自然好生經營。朝廷現在要拿回新安,肯定要付出血的代價。

    「對了,朝廷有沒有徵調過其他州郡的部伍?」邵勛問道。

    「有。」王玄肯定地點了點頭,道:「荊湘還在戰亂,抽不出兵,但襄陽依然派了三千兵北上。揚州那邊,卻無兵調派。」

    邵勛點了點頭。

    他之所以問這件事,純粹是想分析下朝廷還有多少殘存的威望。

    司馬越時代,雖然洛陽屢次被圍,但揚州依然派了兩次兵,一次是王曠帶的淮南兵,在上黨全軍覆沒;一次是錢璯帶的吳興兵,因畏懼匈奴,直接在廣陵造反。

    荊州也曾派過五千兵北上,不過走到半路回去了,因為洛陽之圍已解。

    司馬越死後,洛陽局勢依舊艱難。到了這時候,卻只有荊州肯派兵了,江東則用沉默拒絕了朝廷的徵召——這不怪司馬睿,只是吳地豪族不願出兵罷了。

    好在他們現在還願出錢糧。

    若是哪天錢糧都不願出了,洛陽朝廷就真的威信掃地了。殘留下來的,可能就是一點大義罷了,甚至連官員任免都不一定做得到。

    「你回去吧。」邵勛嘆了口氣,道:「好自為之。家眷能搬出洛陽的,就搬走。」

    「景風和惠風已不住在洛陽。」王玄下意識說道。

    邵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他這會不想女人了,賢得很,懶得和他掰扯。

    將王玄送走後,邵勛讓人將胡床搬到裴妃臥房窗外,說了會話。

    「此戰有把握麼?」裴妃問道。

    屋內有小孩的哭聲,好像是餓了,好在不一會兒就止住了。

    邵勛聽得心痒痒,說道:「打仗哪有什麼把握不把握的?不過阻河拒敵,總比冒險奔襲妥當。」

    上次和匈奴打的是運動戰,這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是蹲坑戰,區別還是很大的。

    不過這卻很適合以步兵為主的他,因為機動能力真的不行。

    「嗯。」裴妃的聲音又傳來:「別隨意逞強,我們娘倆等你回來。」

    「好。」邵勛說道:「除非劉聰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就深溝高壘,固守不出。」

    「兗州有把握嗎?」裴妃又問道。

    「暫時無事,八月秋收時難說。」邵勛說道:「不過也不用擔心,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裴妃沉默了一會,又道:「去歲匈奴吃了虧,今歲大河結冰之時,會不會再來?」

    邵勛眉頭一皺,你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與長江相比,黃河有個致命缺點,那就是冬天會結冰,有很多地方能讓人馬、車輛直接通過。

    東西魏之時,西魏就經常徵發百姓於重點河段鑿冰,不讓東魏大軍過河。

    黃河,終究不是長江啊,不好比。

    「放心,我有應對。」邵勛說道:「你先在家帶孩兒,勿要掛念,等我回來。」

    「嗯。」裴妃輕聲說道:「回來之後,多抱抱孩兒。」

    「襄城公主之事」邵勛遲疑許久,最終還是問道。

    「她不會入邵家的,她是王家婦。」裴妃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多言。

    邵勛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老婆沒法服侍伱時,把自己親戚介紹給你。

    那邊庾文君如果懷孕了,好像還可以玩老婆的閨蜜?

    真是

    五月最後一天,邵勛收到了庾文君寫來的信。

    小妮子已經回許昌了,侍奉公婆,打理家業。

    邵勛從沒見過這麼長的信,寫了足足好幾頁紙。

    小姑娘把每一件趣事都分享給他了,讓邵勛愈發愧疚。

    老子再發誓一次,管住吉爾。

    發完誓後,揮毫寫了一封回信,便大踏步離了考城,全軍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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