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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崇明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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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邵勛自襄陵回了平陽,於寧朔宮崇明觀召見了鮮卑使者。

    此人年約三十,身形矮壯,和金正一個造型,名曰「拔拔睿」,乃拓跋氏最親近的七個部落之一拔拔部貴人。

    在侍衛引領下,七拐八彎之後來到了一處露台上。

    崇明觀是一個大型水榭建築,同時也是一個祭祀場所,所祭之人曰「台駘」。

    觀佔地十餘畝,中有閣、池。

    閣甚高,劉聰經常登上頂層,俯瞰整個宮城,有飄飄欲仙之感——仙人住得高嘛。

    池不大,數畝而已,除作為景觀外,還是宮城給排水系統的一部分,畢竟汾水有豐旱,降雨也不一定均勻,崇明池就起這樣一個調節水量的作用。

    池邊花木錯落有致,十分清雅,北側有一亭,亭緣伸出一釣台,可供人垂釣。

    此時邵勛就在釣台上,身側一左一右跪坐着倆衣着華麗的婦人。

    拔拔睿還沒到時,就遠遠見着邵勛的左手從一婦人胸口抽出。

    婦人又端起旁邊案几上的茶水,遞到邵勛嘴邊。

    好享受!

    拔拔睿低下頭,靜靜跟在前面那位叫吳離的令史後面,很快便來到了釣台旁。

    吳離上前稟報一番,邵勛將右手的釣竿交給了王氏(王沈養女)。

    左側的荀絳霞稍稍緊了緊胸口,起身回到了涼亭內。

    她是邵勛十二夫人之一,地位可比王皇后高多了。

    「拜見大晉梁王殿下。」在吳離示意後,拔拔睿拜伏於地,高聲道。

    沒有回音。

    拔拔睿以頭觸地,靜靜等着。

    「起來吧。」聲音自涼亭內傳來,拔拔睿起身後,卻見梁王已坐到了涼亭內,正上下打量着他。

    他也趁機打量了下樑王,第一感覺就是如果梁王騎一般的馬,就像騎狗一樣,他的身形有點高大。

    「使者一路所遇之事,我已聽聞,不容易啊。」邵勛說道。

    十個人一起南下,結果就三個人成功抵達新興郡,其餘七人全死在了半路。

    「仆深受主上厚恩,自當無所畏懼。祁氏走狗越是阻攔,越證明他們怕了。」拔拔睿說道。

    「會說話的。」邵勛笑了笑,道:「祁氏在害怕什麼?」

    「害怕忠勇之士舉兵向闕,為王子復位。」拔拔睿答道。

    「那你還來什麼?」邵勛反問道。

    「然王子勢單力孤,還望大國相助。」

    「我這人可不怎麼好說話。沒有好處,如何出兵?」

    「拓跋氏本就為大國藩屬,從今往後,願奉梁王號令,忠心無二。」

    「空口白話,誰都會說。」邵勛搖了搖頭,道:「賀蘭藹頭已經派使者過來了,為他的外甥求取代公冊書,你說我該怎麼辦?」

    拔拔睿並不驚慌。

    他知道,梁王當着他面這麼說,意味着事情還有轉機,只要你給足夠的好處。

    再者,他們的選擇並不止梁王一個。

    於是說道:「大王,我聞中原嫡庶有別。代妃王氏出身名門,嚮慕王化,自小習得漢家典籍,為代王明媒正娶之妻。所生之子乃嫡長子,理應繼代王之位。而翳槐不過一部落小兒,少時便被送往賀蘭藹頭處,粗俗凶暴之處,令人髮指。」

    「我來之前,王妃再三叮囑,她會悉心教導代王世子,令其感恩大國,願世世代代為臣屬,永不犯邊。」

    「草原上若有賊子出現,都不需大國下旨,藩中自出兵討之。」

    「還是空口白話。」邵勛說道:「也就為國戍邊實際一點,但——真的嗎,我不信。」

    拔拔睿的臉色終於僵住了。

    梁王這人真不像他以前在中原見到的士人。那些人壞是壞,但還裝模作樣。可梁王太直白了,就問你有什麼好處?

    「不瞞你說,我對草原沒興趣。拓跋家打生打死關我何事?」邵勛又道:「自起兵以來,十餘年矣,我也倦了。今已盡得關東之地,天下精華皆在我手,後面只願天下太平,四海賓服。醇酒婦人,吾之願也。」

    說罷,招了招手,將荀氏一把抱入懷中,滿足地嘆了口氣。

    荀氏忍不住俏臉嫣紅,低下頭去。

    拔拔睿有些震驚,也有些疑惑,似乎還有點理解。

    像邵勛這種底層殺出來的武夫,一旦醇酒婦人享用着,必然會心氣日衰,喪失鬥志。因為他以前沒見過這般享受,貿然接觸到後,會漸漸沉迷其中。

    如果沒有足夠分量之人勸諫的話,可能都沒法從女人身上爬起來,譬如進了咸陽的劉邦。

    不過,邵勛應該不是這類人啊。明明之前還派使者索回雁門、代二郡呢,更是率眾巡邊,野心勃勃。

    難道去年一場大戰,晉軍死傷慘重,已然失了膽魄?

    拔拔睿心中疑惑,不敢多看,低頭說道:「王可聞『樹欲靜而風不止』?」


    「說點實際的。」邵勛不耐煩道:「若助什翼犍復國,有何好處?」

    拔拔睿暗嘆一聲,道:「願將代郡奉還。」

    邵勛突然笑了,道:「翳槐願將雁門、代郡盡數奉還,我為何不支持他?」

    拔拔睿有些驚訝,立刻抬起頭來,悄悄打量了一下邵勛的臉色。

    他不確定拓跋翳槐有沒有派使者南下,那也太快了吧?賀蘭藹頭這麼果決?不能吧?

    但看梁王的樣子,又不像在說笑話,或許私下裏答應了也說不定。

    割讓代郡,烏桓遷徙至盛樂耕牧,已然是王妃及眾臣們能答應的極限。若連雁門郡都給了,那麼新平城就很危險。新平城不保,平城就將直面敵鋒。

    賀蘭藹頭、拓跋翳槐舅甥真是瘋了,這都敢答應。

    當然,這不一定是真的,有可能只是梁王在詐他。但不管怎樣,拔拔睿都感到了些許緊張,好像不太妙啊。

    「使者若不能決,自打道回府可也,回去商量好再來。」邵勛揮手道:「下去吧。」

    「使者,請。」不待拔拔睿再說些什麼,吳離一伸手,催促道。

    拔拔睿無奈,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再度七拐八繞之後,終於出了崇明觀。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幾位「索頭」。

    對方也發現了他,臉色陡然一沉,冷哼一聲。

    賀蘭奴根!

    拔拔睿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下意識不想往前走了,但吳離又催促了他一聲:「使者請隨我行。」

    拔拔睿無奈,跟在吳離身後出了宮城。

    賀蘭奴根的臉色也不好看,默默進到了崇明觀內,大禮參拜。

    邵勛示意他起身回話。

    作為使者,賀蘭奴根已經到平陽好幾天了,但還沒談過,今天是第一次。

    賀蘭奴根能從意辛山順利抵達平陽,本身就說明了幾件事。

    其一,穿越其他部落的地盤時沒受到阻礙,至少沒有強力阻礙。

    其二,他們是主動來的,那麼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導致南下以晉國為援成了十分迫切的事情。

    其三,他們實力不足,至少沒拉攏到多少部落,大部分人可能還在觀望,即既不投向祁氏,也不願為賀蘭氏出頭。

    基於這份判斷,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

    「祁氏出兵了吧?」賀蘭奴根還在暗暗組織語言呢,邵勛突然開口道。

    賀蘭奴根聞言一驚,不過他很快穩住了心神,道:「大王何須試探?祁氏劣跡斑斑,素來不得人心,如何能說動眾人出兵?」

    「哦?那你急着趕來作甚?」邵勛笑了笑,問道。

    「代王乃大晉藩屬,國中喪亂,還請梁王助一臂之力。」賀蘭奴根說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邵勛問道。

    「大王應已知曉盛樂之事,祁氏悍然動手,弒殺——」

    「我問的不是這個。」

    「藩使卻不知大王所言何事」賀蘭奴根一臉茫然道。

    「你不說,我總會查清楚的。」邵勛冷哼一聲,道:「屆時再來見我,可就沒什麼好話了。」

    賀蘭奴根有些猶豫。

    那件事他們也是自盛樂打探而得,一旦正式實施,怕是瞞不了別人,尤其是在梁王死死盯着代國的情況下。

    不過猶豫再三,他還是不願說,只道:「若大王助代王長子復位,願歸還代、廣寧二郡,並永為臣屬。」

    廣寧是去年被拓跋鮮卑佔領的,代郡則是劉琨慷王浚之慨,送給拓跋氏的。

    這兩地既是拓跋氏牧地,也是烏桓大本營,廣寧郡更堪稱拓跋鮮卑的龍興之地,因為拓跋力微曾在此放牧多年。

    「兩個郡」邵勛笑道:「我怎知你們不會反悔?」

    「復位之後,關防、城池即行交割。」賀蘭奴根說道:「更願遣使入質,永修盟好。」

    「翳槐並未成婚,遣何人入質啊?」邵勛奇道。

    「二王子什翼犍乃大王子親兄弟,手足情深,非比尋常,願以什翼犍為質。」賀蘭奴根說道。

    邵勛突然笑了起來。

    好傢夥!把身為嫡長子的弟弟送到中原為人質,你在盛樂當君主,這撥算盤的聲音我在平陽都聽到了。

    「使者說話不盡不實。」邵勛臉一落,道:「再者,賀蘭部有幾多兵將?能擋住祁氏麼?做買賣的都不希望虧本,軍國大事亦這般。」

    「大王之意」賀蘭奴根詫異道。

    「過幾日,我會遣使隨你回意辛山。賀蘭部有什麼本錢,擺出來讓我看看。待我聽到回信後,再做計較。」邵勛說道。

    說罷,請使者暫回館驛歇息,然後又喊來了殿中尚書蔡承,道:「讓庾蔑來崇明觀。」

    他很好奇,代國到底有了什麼變化,導致賀蘭部這麼猴急?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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