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辣眼睛的江老爺(1 / 1)
江五爺與桂重陽從桂家老宅出來,桂春跟在後頭,帶了幾分不放心道:「五叔,真的不帶我?可萬一江老爺惱了要動手,重陽還小不頂用……」
桂重陽不滿道:「剛才春大哥還囑咐我好好護着五叔,怎麼這會兒又覺得不頂用?」
桂春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不頂用不是那個不頂用……」一着急越發笨拙,說不清楚。
江五爺擺擺手,失笑道:「又不是去打仗,行了,莫要再囉嗦!」
到底是沒有帶桂春,江五爺帶着桂重陽啟程。
桂重陽沒有忘記梅家父子之事,故意帶江五爺繞道,特意從梅家門口經過。
「這是要做什麼?」江五爺有些不解,低聲問道。
桂重陽低聲道:「狐假虎威!」
叔侄兩個站在梅家不遠處眺望,梅童生正站在院子裏刷牙,抬頭就看了個正着。本就懷疑江五爺回村子的用意,見了江五爺如此,梅童生越發不安,連忙招呼兒子:「老二,你瞧瞧是不是江五,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梅秀才臉色也不好看,懷疑桂家勒索與真正遇到勒索是兩回事。那個桂重陽不懂事,江五也不懂事?還是真的要與梅家斯皮臉?
梅童生已經咒罵道:「小兔崽子,這是真的盯咱們梅家了!」
梅秀才寒着臉道:「之前還當這小兒胡鬧,沒想到他又拉來江五。不對,或許壓根就不是小子的主意,桂家怕是記着仇呢!」
梅秀才當年休妻另娶時,就沒有給桂家留緩和餘地。兩家就是那個時候決絕,再無往來。
梅童生跳腳道:「桂家還有臉記仇?咱們家可是沒了你大哥、你堂弟兩個壯丁,沒讓桂家人償命都是咱們厚道,休了他們家閨女怎麼了?兩條人命在中間橫着,還要讓我外孫從桂家女肚子裏出來,做夢!」
院子外,桂重陽走近,站在梅家大門口,眺望裏面屋舍院子,看得津津有味。
梅童生耷拉着臉,踱步過來,怒視桂重陽:「桂家小兒,你來老夫家門口作甚?」
桂重陽「戀戀不捨」的看了眼前面的幾間半新不舊的青磚瓦房,道:「我來看看院子,若是尊父子無力補銀子,用着院子頂也成。聽說這是姑奶奶與姑爺爺當年蓋的,以後姑姑在這裏養老正合適。」
梅童生只覺得心火直冒,尖聲道:「小子狂妄,想要圖謀旁人家產不成?」
桂重陽驚訝道:「老親家是不是用錯了成語,不是該是『物歸原主』?」
文人最是要臉面,梅童生侵佔兄弟家產的事做的,卻是聽不得,不由得面紅耳赤,氣的「呼呼」喘粗氣,更想要罵人。
江五爺旁觀,看着桂重陽有意激怒梅童生,向前兩步,將桂重陽隱隱地遮住。
梅童生果然惱羞成怒,伸胳膊要動手。
江五爺面上一寒,不等他攔着,梅秀才已經拉住父親胳膊。
梅秀才用眼神安撫情緒激動的老父親,隨後轉身望向江五爺,頗為親近模樣:「小五,好幾年沒見你了,近日可好?」
江五爺叔伯排行第五,兄姊叫他「小五」,梅秀才用的是昔日稱呼。
江五爺牽了牽嘴角,不冷不熱道:「尚好,勞煩梅相公惦記。」
梅秀才跟熱絡幾分:「既到了門口,就進來吃杯茶?」
桂重陽在旁,看着梅秀才前倨後恭模樣,越發警醒。這是什麼意思?打「人情牌」?想要糊弄住江五爺?未免太小瞧人。
江五爺仿佛沒瞧見梅秀才的熱絡,眼神也往院子裏的掃了掃,漫不經心道:「今日有事,就不叨擾了,以後少不得有上門的機會。」說罷,與梅秀才拱拱手,招呼着侄兒,翩然離去。
梅童生咽了口吐沫:「老二,這小子是什麼意思?」
梅秀才陰沉着臉,神色猙獰道:「這桂家是鐵了心要錢了,也不怕銀子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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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戲」了梅氏父子一番,桂重陽只覺得神清氣爽,重重地吐了一口濁氣。
江五爺見了,未免覺得好笑:「作甚這麼厭惡梅家人?」
江五爺已經聽爹娘說了,這個侄子打着為父親還債的名義歸鄉,這梅家論起來也是「九丁之難」的苦主。
桂重陽輕哼一聲道:「一碼事一碼,誰讓他們黑了心腸,貪財不說,還半點人情味兒都不講,欺負姑姑與梅表姐。」
要是沒有他們逼迫,梅氏說不得早已正常嫁人,不用借嫁人之名避難桂家;就是梅朵這裏,就算失了生父,也會跟着親娘長大,不會成了孤兒。
江五並沒有勸阻什麼,只是提醒道:「莫要逼的太緊了,這父子兩個不是好東西,要防着他們使陰的。」
桂重陽道:「只是先嚇他們一嚇,人命官司,可不是那麼好沾的。之前我不過是叫了個價,如今就等着他們『還價』了。」
該梅家父子掏的嫁妝銀子,桂重陽要;梅朵的婚事處置權,桂重陽也要。桂重陽還小,不怕真的出入衙門;梅家父子敢嗎?
不過是「小兒無賴」,可手段卻是管用。
江五爺見桂重陽胸有成竹,就不再囉嗦了。
遇到桂重陽這樣的「無賴小兒」,梅家父子頭疼;遇到江老爺這樣的「無賴老兒」,頭疼的就是江五爺。
江家客廳,江老爺下巴抬得高高的,恨不得用鼻子眼對着人。
江五爺帶了幾分感傷:「爹……」
江老爺擺擺手:「別叫爹,要走就痛快走,誰會留你不成?不過親兄弟還明算賬,你我既是兩姓旁人,還是將這賬目扯乾淨的好。」
江老爺已經信了幾個女兒女婿挑撥,認定江五是「以退為進」故意用「歸宗」來下嚇唬轄制自己。他既是氣惱,又是心灰。氣惱是養了江五十幾年,還養不熟;心灰的是小女兒女生外向,為了男人,拋棄父母。一直養在身邊的小女兒如此,幾個早已出嫁多年的女兒還敢指望她們真的孝順?
沒有兒子,真能指望閨女養老不成?自己閨女都靠不着,自然也就不用指望外姓的女婿,與其被當成老糊塗讓兒女糊弄,還不如守着銀子,都是實打實的。
江老爺堵着一口氣,拿起手邊算盤,一邊扒拉,一邊振振有詞「我們好好算算賬,你十一歲就到了江家,吃喝嚼用,四季衣裳,處處都是錢。按照一年十兩銀子的花費,十二年就是一百二十兩。當年那三十兩銀子,是你為江家養婿的身價銀子,如今你既要家去,這筆銀子也當退回來。你並不是獨自一人『歸宗』,還要帶四娘,少不得要補婚書,這聘禮銀子也當記上。我並不多要你的,便也按照三十兩銀子算。自打你到江家,我就帶你在身邊,親自教你用算盤、記賬目,比外頭的經濟師傅用心的多。如今我能教你的都教了,你也早就出了師,這學徒禮是不是也當補上一筆?一年四季謝師禮按照四兩銀子算,十二年就是四十八兩。別的瑣碎,我也不耐煩與你細算,就算這四筆,加起來攏共二百二十八兩銀子……」
桂重陽坐在江五爺下首,看着侃侃而談的江老爺,只覺得辣眼睛。
眼前這個情景,作甚這麼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