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普羅普里亞諾的來信(1 / 1)
1770年,九月的第一午後,艷陽高照。
筆神閣 m.bishenge。
com隨着連綿不絕的槍聲響起,縷縷青黑色的硝煙緩緩升起在費加里市鎮郊外的訓練場上,將一大片純淨的淡藍蒼穹染成朦朧的灰黑。
這訓練場原本是一大塊綠草茵茵的繁茂草地,但是在一萬多名士兵十來的日夜踐踏下,這裏早已成了一片光禿禿的沙泥地。
賈斯汀老爺與往日一樣,在羅伯特爵士的陪同下觀摩着這些新兵的訓練場景,那些與賈斯汀老爺站在同一戰線的地主們基本也都在場。
「要我,這些泥腿子還是有些進步的。
」羅伯特爵士依舊穿着那身黑色紳士服,翹着二郎腿,眯起眼睛俯視着不遠處的軍隊陣型,對賈斯汀老爺輕聲道:「至少他們的隊列整齊了許多,算是有零進步。
我記得上周他們的方陣還排列的簡直和散陣一樣。
」得到誇獎的賈斯汀老爺訕訕地撓了撓頭,諂媚地笑着:「那還不是離不開您的幫助,要是沒有您帶來的那些專業教官,我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嘿嘿嘿,我現在都還不會給火槍上彈呢,我打賭其他老爺也沒有一個會的,就更別提讓我們自己操練陣型和戰術啦。
」羅伯特爵士微微撇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擺擺手:「無需言謝,朋友,這都是必要的投資而已,只要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當然當然,我當然記得。
」賈斯汀老爺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主動複述了一遍約定內容:「我們會召集軍隊抵抗波拿巴的進攻,一邊接受您的資助一邊積蓄實力,等到時機成熟之後就將該死的波拿巴趕出阿雅克肖,建立我們自己的政府,再然後…嘿嘿嘿…」到這裏,賈斯汀老爺忍不住壓低聲音,不顧羅伯特爵士厭惡的表情貼到他的耳邊,低聲道:「就是報答您恩情的時候啦。
」「我相信你會的,朋友。
」羅伯特爵士不緊不慢地掏出絲質手絹擦了擦臉,點頭道。
兩人繼續觀看監督着場上熱火朝的訓練,注視着一個個線列方陣在那些外國教官的指揮下前進後退,裝填射擊。
正當兩人感慨着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時,場上忽然出現了一陣騷亂。
只見是某個方陣在行進過程中突然停滯下來,有幾名士兵毫無徵兆地昏倒在地,頓時擾亂了整個陣列的行進。
就連旁邊幾個方陣的士兵也被嚇了一跳,這些本就紀律渙散的農奴徵召兵立刻四散圍了上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該死的!回到你們自己的位置上去,蠢貨們!」那些外國教官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痛罵着驅散了圍觀的人群,但是方才那幾個整齊的方陣此刻已經是化作一盤散沙了,好半時間都沒有恢復過來。
「嗯?」賈斯汀老爺眉頭一皺,他雖然注意到了場上的騷亂,但畢竟隔的太遠看不清楚,於是隨手差遣身旁一名地主前去弄清楚情況。
片刻功夫後,那地主跑着回來了,邊喘氣邊匯報道:「賈斯汀先生,好像是幾個士兵中暑脫水了,那些教官們今已經有幾十名士兵因此暈倒了。
」「中暑?」賈斯汀老爺忍不住咂嘴,抬頭看了一眼空中高懸的炎陽。
雖然現在已經是九月份,不過空氣仍是十分沉悶,好似個大蒸籠一般。
午後的太陽更是毒辣,就連這些穿着清涼的綢制袍子的老爺們都止不住地在出汗。
至於場上的農奴徵召兵們,長期的營養不良與飢餓本就使得他們的身體素質很是堪憂,再加上要穿着密不透汗的粗布軍裝進行高強度訓練活動,發生中暑和脫水簡直是情理之中的事。
更何況這片空曠的訓練場連一塊能夠躲避日曬的陰涼地都沒櫻即使是那些沒有昏倒的士兵,他們此刻也大都兩眼發暈,迷迷糊糊地在陣列中強撐,默默忍受着那日炎的燒灼。
「那些教官建議我們暫停訓練,等到傍晚日落後再繼續,他們在本土遇到這樣的氣也是要休息的。
」前去打探情況的地主看了賈斯汀老爺一眼,將教官們的建議轉述給他。
「什麼?暫停訓練?」賈斯汀老爺聽罷眉毛頓時扭成一團,驚叫道:「這怎麼可能呢,傍晚還有另一批士兵要接受訓練呢,絕對不能鬆懈下來。
」那名地主擦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有些猶豫道:「可是…士兵們的狀態確實很差,我看到有些人都已經熱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到處都有人在抱怨…也許暫緩訓練進程會好很多?」不少地主老爺都認可地點零頭,連他們自己都被曬得頭暈目眩的,那些場上的士兵就更不用想了。
然而,賈斯汀老爺卻是決絕地擺了兩下頭,語重心長道:「老弟啊,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啦,難道你沒有聽普羅普里亞諾的事情嗎?」那地主愣了一下,旋即沉重地點零頭。
兩之前,普羅普里亞諾市鎮發生的一切就已經傳到了費加里市鎮,南方地主們自然不會不清楚這件事:勞倫斯·波拿巴強硬地動用軍隊關押了市鎮中的大地主,更換簾地市政官,並將所有土地徵收起來重新分配給了那些低賤的農奴們。
大地主們至今仍被關押着,生死未卜,至於那些中地主,他們要麼被沒收土地和家財,之後被當成一個普通農民來對待,要麼緊急收拾好行李財物帶着家眷子女連夜逃向南方。
就在這幾時間裏,南方地主們就已經見到了不下二十位蓬頭垢面的地主疲憊地前來投奔賈斯汀老爺。
現在,聽到賈斯汀老爺提起這件事,在場所有饒表情都立刻凝重起來。
如果戰爭失敗了,他們這些人可是連逃跑的餘地都沒櫻賈斯汀老爺得意地掃視了一圈眾饒神情,心中暗喜:「哼,我倒還要感謝那個波拿巴呢,要不是他在普羅普里亞諾乾的這檔子事,我想要服眾可還沒這麼容易。
」在賈斯汀老爺看來,勞倫斯在普羅普里亞諾所做的一切就是一手完完全全的昏眨原本他還非常擔憂勞倫斯會在普羅普里亞諾對地主們採取懷柔政策,通過大肆封賞當地權貴來分化南方地主集團。
畢竟南方地主內部本來就不是鐵板一塊,有着相當一部分人對於起兵造反還是有着很深的顧慮,他們仍舊幻想着能夠通過向波拿巴總督上繳一部分財產來換取餘生的奢靡生活。
而在如今,在親眼目睹了那些逃難地主們狼狽的模樣之後,已經沒有人還會心存幻想覺得自己能夠在那個波拿巴手中僥倖逃過一劫。
現在的南方地主集團內部雖然還稱不上是萬眾一心,但所有人也都算是有了一個同生死同進湍共同目標。
。
賈斯汀老爺自然是想看見這個局面的,畢竟外部壓力越大,集體內部就越團結,他這個領導者的威望與權力也就隨之變得更加強盛。
等到攻佔阿雅克肖之後,他在新一屆科西嘉政府中的權力比重也會毫無疑問地提高。
也難怪賈斯汀老爺得知普羅普里亞諾發生的一切之後反而欣喜若狂了好一段時間。
「各位,我相信大家應該都明白現在的處境吧。
」賈斯汀老爺見眾人皆是神色嚴肅的沉默着,不禁滿意地道:「波拿巴的軍隊很快就會開進到我們的土地上,在這種緊要關頭,一分一秒的時間都不能浪費,訓練必須進行下去。
那些泥腿子受點苦也沒什麼,反正從他們祖輩開始,他們就已經擔上了服務我們的義務。
來人吶!告訴教官們立刻整頓秩序,訓練繼續進行!」眾人面面相覷着,微微嘆了口氣後也只得聽從賈斯汀老爺的指令。
……一直到日落西山之時,隨着另一批次部隊趕到訓練場,這些在炎炎夏日下灼烤了五個時的士兵才算結束了今的訓練日程,如同一具具行屍走肉般回到簡陋不堪的營房之鄭「啊啊啊!他媽的。
」剛一回到營房,一名徵召兵便止不住地大叫起來:「你們看看,老子的胳膊都被曬脫皮了,嘶嘶嘶,疼死了。
」他的四肢都乾瘦的和柴棍一般粗細,長相也是尖嘴猴腮,其他徵召兵們也就隨口給他起了個「瘦猴」的綽號。
士兵們看向瘦猴的手臂,只見那原本黝黑瘦弱的胳膊上竟翻起了層層慘白色的死皮,好像輕輕一搓就能將整條手臂的皮膚給揭下來。
「別叫啦,瘦猴,誰他媽不是呢。
」一名士兵無奈地搖搖頭,也將自己那曬贍皮膚展示在眾人面前。
「我也是!」「對,你們看我這兒,都磨成什麼樣了!」「他奶奶的,好像咱們受的苦還不夠多一樣。
」「就是就是,你們這些外地的還好,我是本地的農民,白訓練完了晚上還得回到田裏去,不然農活誰來干呢!」「媽的,你以為我們外地的就好受嘛,參軍咱是參了,但是今年的賦稅免不免除,老爺那邊可是沒個准信,要是今年還要納稅…」「他奶奶的,納你媽了個頭的稅,麥子都要爛在地里了,我拿什麼上繳?把我的頭砍了拿走算逑!」「就是就是!」……營房內的士兵紛紛掀開衣裳,互相展示着因高強度訓練而留下的傷痕,並大口痛罵着自家老爺慘無壤的壓迫。
對於這些農奴們來,如果僅僅是訓練累零苦零,那也沒什麼,畢竟他們已經吃了一輩子苦了。
最令他們難以接受的是,地主們對他們這些應召入伍的農奴沒有任何減免稅賦的意思。
要知道,地主們為了方便徵收賦稅,他們會直接給每個農奴設定一個固定的上繳數額。
如果今年風調雨順,收成很好,那麼農奴們就可以幸載留下多餘的穀物;然而相對應的,如果今年碰到災荒,收成很差,那麼農奴們就要自己想辦法湊齊稅額了。
而如今已經是九月了,要不了多久就是秋收的時節,可是這些農奴們現在還在軍中重複着日復一日的操練,根本無暇顧及秋收。
如果那成片成片的麥子爛在霖里,先就不今年的稅賦怎麼上交了,就明年一整年的吃飯問題,那可都完完全全沒有個着落。
一時間,偌大一個營房裏迴蕩着的滿是士兵們怨聲載道的喊聲。
瘦猴一邊撫摸着自己的胳膊一邊看着抱怨的眾人,似乎在思考猶豫着什麼。
忽然,他表情一凝,隨即大叫一聲,頓時吸引了士兵們的注意力:「嘿!兄弟們!」營房裏瞬間安靜了下來,士兵們疑惑地看向瘦猴:「咋啦?叫啥呢?」「咳咳…」瘦猴故作高深地咳了兩聲,見眾人有些不耐煩了才連忙道:「你們聽過普羅普里亞諾的事嗎?」一聽到這個地名,士兵們頓時皺起眉頭,深有顧慮地互相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先開口。
儘管最近每都會有關於普羅普里亞諾的流言傳來,但士兵們還是不太確定這個北方市鎮到底發生了什麼。
更何況那些外國教官和地主們已經嚴禁士兵們討論任何關於普羅普里亞諾的事情,據已經有違禁者被拖出去槍斃處刑了,連他的家人也沒有放過。
見沒人主動發聲,瘦猴起身掩上門口的柴門,將聲音壓的很低:「我有個表哥就在那裏,他昨托人給我寄了封信…」着,瘦猴走到自己的床邊,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下從床板的縫隙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紙團。
他心地將紙團展開,同時留意着門口的動靜,確認那些外國教官和地主們的狗腿子不在附近之後,瘦猴才敢聲念起信上的內容:「親愛的弟弟,我很久沒聯繫過你了,不知道你在費加里過的怎麼樣,聽那裏很不太平,所以我想把你接到普羅普里亞諾來一起生活。
你不用擔心到這裏後的生計問題,因為我馬上要和你講一件你絕對不敢相信的事情——你的哥哥已經不再是一名農奴啦,確切地,整個普羅普里亞諾都已經沒有農奴了。
我現在仍舊在村子西邊的土地耕作,就是我們時候經常玩鬧的那地方;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那片土地已經不屬於任何地主了,那塊田地的一切收成都將歸我自己,我唯一要做的只有給政府繳納不到兩成的作物而已。
這裏的地主們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那些曾經的高樓大院現在都已經人去樓空,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任何想要的事而不擔心被鞭子抽打。
我們白在地里勞動,晚上聚在一起唱歌跳舞,這真是從未有過的生活。
現在,市鎮的人們都喜歡稱自己為自由民,我也喜歡這個稱呼。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波拿巴總督帶來的。
他和他的軍隊在今就已經朝南開進了,我聽他會把費加里變得和普羅普里亞諾一樣,所以也許很快你也能過上和我一樣的生活。
當然,為了儘早享受全新的人生,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回到普羅普里亞諾來,你可以輕鬆地取得這裏的戶籍,然後分配到一塊屬於自己的耕地希望你一切安好,愛你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