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錯覺(1 / 1)
他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哭。
高興是因為擅自脫離戰場的罪是沒了,要不然就不能升自己的職。
不高興是因為,從此以後,沒了梁啟師擋前面,自己徹底成了出頭鳥,想縮脖子都沒機會!
「鎮長.....」麻三見紀墨在發呆,拿着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這稚嫩而瘦弱的肩膀啊,」紀墨嘆口氣道,「從此要肩負起溯古鎮的重擔了。」
「鎮長,你現在不瘦了。」麻三記不起第一次見紀墨的樣子了,但是知道很瘦,肩膀也窄,但是這一年來,他們鎮長陡然不一樣。
體型開始往橫向長了,配上那幅光腦袋,如果不說,別人大概是絕對想不到會只有十七歲的。
「不懂就別亂說話!」紀墨摸了摸自己這愈發滄桑,與內在氣質不相符的臉,嘆口氣道,「給我根煙。」
「鎮長,兄弟們都知道了,說晚上給你慶祝慶祝。」麻三給紀墨點上煙後道,「你看怎麼樣?」
紀墨道,「慶祝是要慶祝的,不過不是慶祝我升任鎮長,而是慶祝咱們重獲新生。」
「嘿嘿,你說的是!」麻三也是一直跟着擔心的,畢竟西北軍勢大,要是認真追究起來,他們保安隊沒幾個人能落着好。
「臭蚊子,太討厭了。」紀墨對着面前飛舞的蚊子狠狠的吐了幾個煙圈,見它們安然無恙,很是生氣,轉過頭對麻三道,「屯田做的怎麼樣了,加點緊,還能種上一茬豆子。」
麻三道,「鎮長,我覺得你不該讓孫成飛負責的,那傢伙耀武耀威的,得罪人。」
紀墨笑着道,「這些西北軍雖然平常待遇不好,可未必受的了屯田種地的苦,如果沒人肯出頭去得罪他們,由着他們來,這地啊,指不定什麼時候能開出來呢。」
西北軍挑挑揀揀,留下133人補充進保安隊,剩下的145人都被打發到曹河沿邊上一個還沒起名的新建流民點屯田去了。
這些人里可有不少刺頭,對付刺頭的最好辦法就是以毒攻毒。
簡直沒有比孫成飛更合適的了。
最關鍵的是,在保安隊裏看不到孫成飛,他也少了很多煩惱。
簡直是一箭雙鵰。
「鎮長,還是你高明,早上保慶又送過去18個犯事的,加上之前的,都有68個人了。」麻三笑着道,「這些人也不是好管教的,都交給孫成飛頭疼去吧。」
紀墨道,「等地里農活全部幹了,就讓他們全部回去吧,不然挺浪費糧食的。」
麻三道,「那是,臧二都送過去兩車糧食了,這才多長時間,讓這幫人都吃了個乾淨。」
「犯人的伙食不能吃好,也不能吃飽,」紀墨一下子警惕起來,「防止有人想去蹭飯吃,就故意犯事。」
「還真有,」麻三笑着道,「城隍廟裏住着的老叫花子昨個故意在老陶家旅店躺着鬧事,就求着咱把他拉走呢。
包大頭這次都不傻,知道拉回去是賠錢的,這麼老了回去做不了活,就把他綁到樹上曬了一中午的太陽。」
「嘿,他腦子時靈時不靈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紀墨道,「你們還是得盯着,他做事不是那麼牢靠。
白天綁綁沒事,大晚上的千萬別綁,別讓蚊子給咬死,鬧出人命就不好玩了。」
「你放心,臧二跟着他呢,沒事的。」麻三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賤兮兮的道,」鎮長,你之前說的什麼聯絡處處長,還作數嗎?」
「嘿,你小子,還記着這事呢?」紀墨隨口一提後,早就忘記的一乾二淨了。
「你可不能說話不作數!」麻三有點着急了,「這是我這輩子頭回當官!」
「官癮不小啊,」紀墨笑着道,「即使我讓你做處長,也不是讓你作威作福的,是讓你為溯古鎮人民服務的!」
「為人民服務!」麻三應的很乾脆,「鎮長,你說的我都一定做到!」
紀墨把煙蒂插進地上一個比手指還粗的螞蟻洞裏,然後抬起頭笑着道,「有些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客不簡單。」
麻三還要說什麼,他便打斷道,「看看晚上有誰在,殺頭豬,當然,要是朱大富能免費贊助一頭野豬或者狍子,咱們就不用花錢買了,那便更好了。」
麻三道,「鎮長,你是不知道,他天天守在這裏,他能有什麼不知道的,一看到公函,就上山去了,說要打野味,晚上加餐。」
「他天天耗在這裏幹嘛?」紀墨道,「他要的牲口不是都賣給他了嗎?」
田漢民和邱陵一下子從東方港趕回來三百多頭牲口,把鎮上的許多人都羨慕壞了,除了馬匹和騾子,剩下的全部賣給了鎮上的人。
更搞的是,岑久生和郭小白閒着無聊從海邊抓回來的海獅,也白菜價給賣掉了!
結果人家買回去後,發現不能吃,不能當牲口用,全部丟棄到了溯古河裏。
但是,這些海獅又緊會撿着吃,見到雞鴨都是不會放過的。
所以,如今這十幾頭海獅全部被趕到了溯古河的下游。
紀墨還親眼去看過一次,只希望他們能順着河流及時回歸大海。
「鎮長,他現在嘗到甜頭,覺得打獵也沒勁,就想在咱這摻和一手呢。」麻三道,「這王八蛋有好事才不會落下呢。」
紀墨嘆口氣道,「老財主們走了,咱們還能有什麼好事?
把手裏這點錢用好,看看能不能錢生錢,不被餓死就算不錯了。」
如果不弄點產業出來,鎮公所里的這點存款根本經不住三百多人吃喝多長時間。
麻三道,「鎮長,咱們能把糧食種出來,就夠自己人吃,不用花錢買了。」
「哎,種地是一方面,能會養牲牛羊,那就更好了,賈海利光會養馬也是白扯。」
紀墨也是無奈,曹河沿一帶有許多廣闊的牧場,全部改成田,未免太可惜了,但是養殖不是那麼好做的,規模越大,賠的越慘。
瘟疫專治各種不服。
麻三緊接着道,「會養牲口的人我就去慢慢打聽,總會找着的。
鎮長,將老鴇留下那個宅子,現在是咱們的了。」
「什麼叫咱們?這溯古鎮的集體財產,鎮公所代為維護而已。」紀墨笑着道,「明天,暫時就作為溯古鎮保安隊辦公室吧。」
「行,那明天我去給收拾過來?」
「隨便,不着急。」紀墨不大可能去當家住的,只是貪圖那個環境,想着偶爾去轉一轉,「你問問楊老實,那邊能不能挖地窖。鎮公所人越來越多了,有點什麼事情,根本藏不住。」
「那裏有地窖。」麻三笑着道,「不用挖,鎮長,我看過,可寬敞着呢。」
紀墨滿意的點點頭道,「那就更好了,跟齊備他們商量一下,什麼時候把鎮公所地窖的東西搬過去。」
然後沒再多說,等着何然放學後,依然把他送到了吳友德家。
月光皎潔,夜鶯啼叫。
鎮公所里熱鬧非凡。
聞着嗆鼻的煤油味,紀墨感嘆道,「要是有電燈就好了。」
從保慶到齊備,再到麻三,沒人能接得上這話。
據說大東嶺公署的署長家裏還在用煤油燈呢!
「得,我是想多了。」紀墨自嘲了一句,站起身舉起杯子對着左右道,「我呢,不會說些什麼感激的話,我就多謝各位長期以來的支持了。」
「鎮長,你客氣了。」
「鎮長,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後就歸你了.....」
「.......」
保安隊的不少人在外未歸,但是院子裏依然還有一百多人,此刻一起站起來舉杯,倒是頗有氣勢。
他們是第一次聽紀墨這麼認真的說話,雖然只有這短短的一句。
但是,他們相信紀墨後面肯定還有話,所以大家七嘴八舌的表完忠心之後,都靜靜地,落針可聞。
「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同一個目標,今天聚在這裏。」紀墨說完兩句話有點卡殼,他真是第一次說這么正經的話,非常的不適應,甚至都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自己嘴裏出來的。
目標是什麼?
他問誰去啊!
但是,這麼多人看着自己,他不能掉鏈子!
乾脆假裝要抽煙,點着了煙,重新組織了下語言。
「人不負我,我不負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紀墨找不到詞了,只能蹦出來這句話。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麻三興奮的舉着手跟着喊了起來。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保安隊的眾人也跟着一起喊了,各個聲如洪鐘,聲震天地。
「謝謝,各位兄弟了。」
紀墨豪氣頓生,磨蹭了一晚上也不曾喝完的一碗酒,昂着頭全部順着喉嘍灌進了肚子!
看着眼前這整齊的隊伍,他突然意識到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權利了。
就這麼一瞬間,他居然產生了掌控一切的錯覺!
有了氣吞萬里如虎的豪氣!
甚至覺得大丈夫當如此也!
大丈夫當如此也!
一碗喝完,又接着喝了一碗。
事後是怎麼回家的,他是完全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何然正趴在他床頭,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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