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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大亂京都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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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兵多起來,隨時衝出幾個人,對着一頓刀劍擊!

    張閣老夫妻就嚇得要跪地上,比見吾皇萬歲還要跪得快。有幾回見刀光在頭上閃,腿一伸也裝死。

    他的幾個兒子全隨他,走文職,都不會功夫,雖然年青人有血性,可踩到街上的斷臂殘肢,半空中「啪」飛來一個才砍下來的人頭,帶着血一路飛奔,站得不是地方,血就甩臉上。中的人就全身都僵了,鼻子想不聞到血腥氣都難。

    書生焉敢動否?

    沒嚇死算還不錯。

    半裝死半邁步,見前面來到一個大人家裏。幾隊奔馬過來,馬上人面如惡鬼,為首的是沒殺到張閣老的張寶成。

    張大公子並不進去,在府門外怒聲道:「兄弟們,這是張閣老的徒弟文大人家,拉出來殺了!」頓時衝進幾個人,全是帶馬而入,不一會兒,用馬鞭子抽着幾個哭哭啼啼的人出來,第一個是文大人,張閣老認得自己弟子,只疼得差點兒大叫一聲:「老夫在這裏!」

    動嘴了,偏沒有叫出來。可見英雄是難當的。

    他眼睜睜看着血光飛,徒弟死無全屍!

    文夫人生得不錯,張寶成哈哈大笑,一把擄她上馬:「走,跟我回去享福!」就這麼走了。

    半天,張閣老一家人不動也動不了,腿全軟了。

    地上不少死人,有早死的,有才殺的文家人。張夫人嚇得尿了衣服,這不知是第幾回失禁,她對兒子嘆氣:「我是再也走不動了,你們帶你父親走吧,別管我了。」張閣老痴痴在血泊里坐着,血染到他衣上,這血有一些,還是文大人。

    他本來神酸骨軟,求生意志都沒了。聽到夫人言語,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子勁,一使勁兒,人不是站起來,而是坐直了,剛才就是坐,都快坐不住。

    見廝殺聲又近,張閣老一把拖起老妻,老妻近年來痴肥重胖,虧他一把能拉得起來,對兒子道:「走!」

    走,就能活命,在這裏,只能等死!

    張家在報私仇,天一亮藏不住讓他們找到,只能是一個死字。

    好在蕭護下處張閣老拜過一回,父子們勉強在殘餘火光中認路。忽然見到火光亮,是路邊一家起了火,這又是一個官員家,張閣老流下淚水,小心的繞過屍體走路,生怕踩中一個人,就是自己的同僚或徒弟。

    張夫人見丈夫執意不丟下自己,強打着力氣走路。她一眼認出一個熟人,髮髻散開,是自己認得的一個夫人,張夫人淚如雨下,嘴裏不停念着:「阿彌陀佛……」

    前面到這條街的街口,張閣老和兒子們認認路:「還有三條街就到了,」父子們都很歡喜,就要過去,卻見冒出來一行人,有十幾個,看服色不是張家亂兵,卻是十幾個地痞在打架,全是血淋淋刀劍,不知道殺了多少人。

    邊打邊罵:「這一家是我搶的!」

    「呸!這一家有錢,是我們的!」

    張閣老和兒子們不敢過去,怕過去讓人認出是閣老,勒索錢財什麼的,可就沒有。心裏盼着他們走,卻見怎麼也不走。

    不時砍中胳膊腿,有人拖他們走,再換一個上來。

    竟然不知道外面還有多少人。

    而這時候,後面有吶喊聲:「不要走了那當官的!」

    張夫人再次失禁,可憐她上了年紀,一夜失禁多少回,也得有那麼多小便才行。沒有人聞得到小便味道,街上太濃的血味兒,火燒糊味兒,也許還有燒人肉的味兒。

    聽後面喊聲越來越近,張閣老絕望了,裝死也不想裝了,他以為後面是追自己的,一手扶住老妻,一瞬間想她一生相隨,年紀又大,還是同死罷了。

    他腦子裏昏沉沉,腿是軟的,骨頭是酸的,只死死心中咬定幾個字:「罵賊而死!」就站住了。擺出來大義凜然,其實是老淚縱橫,對兒子們道:「你們走吧,他們要殺的為父!」兒子們哭着抱住父母親,張閣老愛憐的道:「老大要疼弟弟,小的要聽哥哥話。」

    見後面火把影子都出來時,把兒子們狠狠一推:「不要耽擱!」

    「平江侯!」小兒子一指打鬥的街口。父子一起去看,見街口地痞們四散開,一匹馬上有一個人,雪白衣衫,此時不是灰就是可疑的紅。平江侯梁源吉怒斥:「讓路,不要擋道!」手中馬鞭子抽下去,衝出一條路來。

    想也沒有想過以前和平江侯不是很親密,父子一起欣喜若狂:「平江侯,救我父子一命!」梁源吉帶着身後兩個家人停下馬。

    火光中一辨認,平江侯大驚:「閣老?」趕快下馬,後面吶喊聲狂風暴雨般過來,張閣老沒有人救時還能挺住英雄姿態,此時多了三個人,還全是會功夫的人,他一屁股嚇坐地上,又沾了一屁股血。

    梁源吉隨身有劍,拔劍出來明晃晃在手上,見一堆人狂喊而去,從另一條街走了。

    張閣老長長鬆了一口氣,被兒子們扶起,對着梁源吉淚眼汪汪:「悔不該不聽蕭少帥的話,」又後悔失言,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就看到了也是半臉血,看不出來後悔失言。

    他才住嘴,梁源吉跟着嘆氣:「他也知會了我,我也沒信他。」見閣老走不動,牽來自己的馬,請張閣老坐了,家人下馬,請張夫人坐了,餘下一匹馬空着,讓給梁源吉坐,平江侯不肯坐,對馬主人道:「小秋子,你快馬先過去,告訴少帥,能不能來接接我們,我們實在是,都不行了。」

    他從自己家裏殺到這裏,仗着有馬有劍,但亂兵似乎殺不到頭,心裏累了。

    小秋子還不肯,他是個年青家人,固執地道:「侯爺馬也好,您騎着先過去,找人來接我們不是更好?」

    「滾!」梁源吉知道這一根筋的人只能用吼的。小秋子原本不是他的家人,是他少年時養在鄉下的玩伴,人極憨厚,和梁源吉很好,平江侯得到蕭大帥援手回京襲爵時,只帶了小秋子一個人進府。

    主僕很是相得。

    小秋子噙着眼淚走了。

    看着他隱入黑暗中,梁源吉帶着張閣老一家人和餘下一個家人步行而至。餘下的三條街都很長,因為繁華鋪面多,搶劫殺人的人多。

    親眼看到一個商人逃命,後面有人追上,一刀劈死,奪過東西就跑。離得遠,救也來不及。梁源吉恨聲罵:「姓張的父子瘋癲了!」

    「就他們?」張閣老在馬上歇過氣,頭一個心思也是只要老夫活着,非報仇不可。梁源吉又罵:「還有永寧侯和靖遠侯?」張閣老大吃一驚。

    張家父子造反,是張閣老親眼所見。而永寧侯和靖遠侯?張閣老認真地問:「你親眼看到?」梁源吉唉聲嘆氣:「等安全再說這些吧。」

    大家黯然行路,路邊不時跳出一個搶劫的人,幸好有平江侯在,一劍擊開!那人見他們人多,又有功夫又有劍,也就走開不提。

    又走了一條半街,人累心累,梁源吉氣喘吁吁,冬天裏滿頭大汗淋漓。只覺得路似到不了頭的時候,見前面無聲無息疾馳出一行人。

    沒有馬蹄聲,都包着布。

    見他們人數不少,足有兩百人,盔甲明亮,行伍整齊,只能是張守戶訓練有素的兵了。梁源吉仰天長嘆:「天亡我也。」

    張閣老不用說,嚇得抱住馬脖子:「平江侯,咱們鎮靜!」

    見一行人很快到了面前,沒有旗幟。為首一個人抱拳問道:「請問可以平江侯爺和閣老大人?」他眸正神寧,英武安詳,和張守戶那瘋魔了一樣的兵不一樣。

    梁源吉一喜,又不敢相信地問:「我正是,請問。」

    「玄武軍少帥麾下將軍餘明亮,奉少帥命,來接侯爺和閣老大人!」他的笑容在此時看上去,有如佛陀一般。

    張閣老的兒子驚喜地叫了一聲,張夫人見到救兵,人反而癱軟馬上,不停地念:「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餘明亮下馬,讓給梁源吉,又讓幾個士兵下馬,讓給張公子們。張小公子羞澀得不行,再三的讓才肯坐上去。餘明亮見到他下衣也濕了,微微一笑知道這一位也嚇尿了,裝沒有見到。

    梁源吉實在累了,就不推辭坐下去,見餘明亮不讓餘下士兵讓馬,他大步伴隨而行。心中對他好感增加,先問小秋子:「他怎麼不來?」

    「貴介中了幾處刀傷,到了少帥面前就說出來一句,救侯爺和閣老,就昏迷過去。」餘明亮回答斯文有禮,不像是個武將粗人,他手挽的是張閣老馬韁繩,回旁邊馬上平江侯的話:「少帥派我們半個時辰前出來,不知方向,這才找到你們,來遲來請恕罪。」

    他們是殺過來的,走的是剛才的路,就此風平浪靜,沒有一刻鐘,見到前面街上燈火通明,士兵林立。

    遠遠的,一個士兵大聲問:「口令!」

    餘明亮回答了,帶着他們走過去,一行人感覺由黑暗而踏入光明之中。

    張閣老忍不住回頭看,見身後火海扭曲,人聲吶喊,不時有人飛跑而過,有人追之不及。再看前面這一片,至少方圓十里以外全是安寧的。

    不時有幾時狗叫,好似還在昨天太平年月。

    最引人注意的,當然是一排排的兵,他們目不斜視,手扶腰刀上,叉腰直立,佇立如山。

    有快馬,飛奔而入右邊巷子,馬蹄聲的的,好似小曲兒一般享受。

    張閣老精氣神一松,撲通掉落馬下,摔了一個結結實實。雪地硬,他哎喲一聲,全身痛入心肺,不可以言表。

    餘明亮雙手扶起,連聲道歉:「閣老,是我沒牽好馬。」張閣老對着這一張誠懇面龐涕淚交流:「不怪你。」

    來到太平地方上,知道命撿回,反而……這話說出去丟死人。

    重新上馬,越走越覺得明亮。其實不過是一樣的火把,一樣的兵。見雪無垠,火光中細沙沙被北風舒捲着,好似美人當空舞。

    換成平時,張閣老會詩興大發,來一首詠雪的詩。今天他對着雪,淚水長滾,肚子裏又不舒服上來,他餓了。

    晚飯還沒有吃,外面鼓聲響,張閣老還在別人家裏,路上回來就亂了,一路艱難到家,還指望等等京中駐兵們會來,越等越亂,這才換衣逃出。

    他就一路哭着到了蕭家門外,見不停的人進進出出,餘明亮扶他下馬,一個小廝走出來,卻是蕭北。蕭北跪下來行了一個禮,笑道:「少帥說事多不能出迎,請閣老和侯爺莫怪。」張閣老和梁源吉哪裏還能恨他,爭着彎腰來扶,都是舉的雙手。

    張家公子們平時見到小廝們是不放在眼裏,今天也在父親身後哈腰,伸一隻手虛扶:「請起。」

    蕭北抬頭一看,好傢夥。閣老成了半臉血人,平江侯成了廚房裏大廚,衣服上黑一塊污一塊的。

    他攙扶着張閣老進去,梁源吉跟後面,張家公子們扶着張夫人,張夫人已經走不動了,她衣上便溺在馬上北風中吹,又結成冰,坐着很是難受。她撐着兒子們,一瘸一拐地進了蕭家門。

    一路行來,就見到蕭家地盤上是兩重天,進到這門裏,更是大不一般。

    院門不大,從院牆就估計出院子也不會大。

    裏面全是人。

    全是一群肅然直立,叉開雙腿,背負雙手,面無表情的將軍們。他們全身披盔甲,由服色認出來是將軍們。

    昭獄裏出來四十九位,加上姚興獻和魯永安。王源還在為爭奪城門,有一條出去的路苦戰,不在這裏。多出來的人,加上蕭家一共十幾位兄弟,再除去餘明亮全在這裏。

    張閣老和平江侯由不得一震,蕭護竟然用幾十位有品級的將軍們列位在這裏侍候。看服色,上將軍就有不少。

    他們只傻了眼地兩邊看,沒有見到蕭護負手立在台階上,正聽一個傳令兵回話:「王將軍說城門一個時辰後必破,請少帥不必再派人去!」

    「好,告訴他,他一個時辰後不破城門,我就換人了!」蕭護最關心的就是離他最近的那道城門,城門不開,外面物資進不來。再曉諭百姓不要亂也不行。沒吃沒喝的,自然會生亂。

    又有兩個士兵大步進來:「報!」

    蕭護抬手,示意他們先不要說。人往台階上走,邊走邊驚喜交集:「閣老,侯爺,我一直掛念你們。」

    張閣老昏花老眼這才看向蕭護,他一直在仰慕蕭護兩邊林立的將軍們。他「吭吭」地哭起來:「少帥啊,悔不該不聽你的啊。」

    梁源吉面上發燒,他氣湧上來,對蕭護道:「給我一隊人,我也幫把手兒,」說着罵上來:「姓張的簡直就是瘋子,我親眼見吏部里錢大人,王大人,劉大人,牛大人,兵部里尚書也死在他手下……」

    說出來足有幾十個人,有些和梁源吉半點兒不好,甚至是政敵,可是……人都死了,仇也如過去了。

    又不是血海深仇。

    張閣老聽直了眼,梁源吉也想哭:「就是一群劊子手!」

    蕭護靜靜聽完,在他們身上轉幾眼,閣老虛弱,平江侯痛心,張公子們哆嗦,張夫人快倒了,面無血色。

    少帥先關切他們:「該餓了吧,」說過,一行人全紅了臉,梁源吉最爽快說出來:「我晚上想你說的話,就懷疑石明和南宮,我跟着他們,見他們去到宮中,宮門馬上關上,我覺得不對,又等上半個時辰也沒見出來,使吏部里那笨官員去進宮,他進去再也沒出來,然後鼓響,街上亂起來,我匆忙逃回家,還以為亂上一陣有人鎮壓,不想越來越亂,飯就沒有吃。」

    蕭護含笑:「進來吧。」回身先上台階,又曼聲喊:「十三,弄吃的來。」一聲嬌滴滴:「來了。」在這北風兵變中,更嬌柔動聽。

    張閣老等人坐到房中,對着火盆就烘,人不時的發着寒噤,這是冷身子人驟然對火盆的反應。見門帘子打起,兩個女人抬着一桌子飯菜過來,菜香味兒,先誘得人肚子裏叫得更響。

    看上面紅燒牛肉,白切羊肉,還有一個肉湯,幾道蔬菜,又兩盤子雪白大饅頭。

    只看這菜,蕭護日子太幸福了。

    慧娘笑:「燒了熱水,要先洗一洗嗎?我燙了壺酒,少帥也吃一杯去去寒氣。」

    餘下人再看蕭少夫人,水綠錦襖,繡游魚戲水,頭上首飾明燦,手上戴好幾個戒指,還是榮華富貴時。

    不說熱水還好,說過大家互相對着看,先是笑,再笑出眼淚來。張大公子忍不住對父親道:「您面上有血?」

    張閣老說他:「你須看看你自己。」張大公子只手一摸,面上就扒下一片血痂來。梁源吉對着自己衣服苦笑:「我,就這麼來見客?」

    對蕭護清爽乾淨的袍子不滿,實在不能等,就無賴一下:「給我一件衣服行嗎?」蕭護微笑:「行,不過這裏房間少,留一部分人先吃,一部分人去洗沐。」

    張公子們舒服地發出一聲,張夫人淚眼模糊對慧娘道:「少夫人行個好兒,給我也換一身衣服吧,我衣服全結的有冰。」

    慧娘呀地一聲,扶起張夫人:「那您先洗,我拿衣服給您。對不住,房間少,大家全洗,就沒有這麼多房間。」又喊同送飯菜來的若荷:「拿一個人份的飯菜給夫人送來,餓着也難過。」

    蕭護溫柔地笑看着她,十三是個多賢惠的妻子。

    他很想舒服地回味一下和妻子的點點滴滴,可是不行,他得出去聽外面回報的消息。聽完再進來,讓人騰出兩個房間來。

    姚家這舊宅實在小,少帥帶人住進來後剛剛好。又多了梁源吉和張閣老,把蕭北和蕭西兩對夫妻拆開,讓蕭北蕭西和四個小廝住,兩個媳婦擠一處睡,先給張閣老一間,再皺眉怎麼再弄一間給梁源吉。

    三爺蕭拔和十五爺蕭據在宮中,十分掛念。他們的媳婦各守一間房,本該騰一間出來,可蕭護心疼兩個弟妹日夜為兄弟憂心,又不少做事,他不忍擠她們的房間。蘇雲鶴和孟軒生的房間早就挪用,馬先生帶着幾個先生,還有蘇小弟和孟軒生在裏面辦公。

    再騰哪一間呢?

    正在想,梁源吉道:「你睡哪裏?」蕭護微笑對內間示意:「我和妻子睡裏間。」梁源吉道:「那今夜想來你睡不好,你在這裏辦公時,容我在這椅子上歪一歪也就是了。」他往院子裏看,白雪飄然,將軍們盔甲上全掛了白,卻沒有人動一動。

    那叉腿直立背着雙手的樣子,和剛才見的半分沒變。

    想來這小院一眼望到頭,要再有房間,蕭護也應該給這些勞苦的將軍們才是。

    張閣老洗出來,也讚嘆這滿院的將軍,筆直如釘,冷麵如鐵。最愛看的是,少帥在房中暖和,他們有些人是上將軍,也站在外面不敢動半步。

    蕭家,不比尋常人吶。


    房間去看過,張夫人年邁已經睡下。她穿的是蕭少夫人衣服,淺黃粉綠,卻有幾分少年光彩。古人有錢人家,講究衣服從出嫁是就做一輩子衣服,講究嫁妝中衣箱插不下去手。老了會不會胖,就不知道。一般衣服都寬大,張夫人就能穿得進去。

    慧娘寬大的衣服,也就這幾件,是準備她有孕時穿的。

    房間不大,張閣老見兒子們疲倦,讓他們洗過榻上,椅子上搭起來去睡吧,自己心事重重,來見蕭護。

    大家低聲商議了沒幾句,皇上在宮中好不好?國舅還在不在?院門外喧譁聲大作,有馬嘶人歡騰聲。

    有靴聲囊囊,王源滿身是血,小廝們打起門帘,他在簾外跪地:「少帥,城門拿下!」蕭護高興的一拍椅子扶手:「好樣的!」

    少帥的心到現在可以放下來,他早就讓姚興獻屯積的有米糧,可是怕打起來三個月半年的,不是小瞧自己,是不知道多少京都護衛和永寧侯勾結。

    作長遠打算計,給養先得供上。不只供給自己的人,還有地盤中所有百姓們。

    張閣老也明白,喜歡的恰好在問:「少帥,這個城門是最偏僻的,你當初要住別處多好。」他也不避諱了,見到蕭護這麼多人,就可以猜到他是早有準備,進京前就有準備。

    也許少帥很神,早幾個月就知道張守戶造反。

    為什麼不說,說了也沒有人信,沒有證據,還有一個誣告的罪名。

    少帥其實是才知道沒幾天,他帶人進京,是打算清君側的。

    蕭護微微一笑,為什麼選這裏?這是姚家舊宅,城門雖然偏僻,能進城就行,而且不太難攻。

    他親手扶起王源,欣慰地道:「將軍,你辛苦了。」

    梁源吉先去看小秋兒,他睡在張伯房裏,那個家人也在這裏吃飽椅子上睡着了。

    再洗出來後,無意中掃一眼院中,見釘子一般站着的人,又多了一個王源。他不是才回來?不累嗎?

    見他換了衣甲,洗淨面龐,好一個清秀小將軍,讓人羨慕煞。

    平江侯這才想到,自己和蕭大帥結盟,實在沒有錯。

    北風狂舞,雪大如梨花落。將軍們有的人眉毛都凝上雪,還是一動不動。這種鐵漢子,震撼得平江侯進房中後,還恍然如夢。

    吃飽衣舒服,平江侯睡意襲來,惴惴不安討蕭護眼色:「京里冷,將軍們散了吧?」蕭護在火中烘了烘手:「不妨事,關外的雪都齊腰深呢。」

    他輕描淡寫的,梁源吉紅了臉。一旁張閣老已經打呼,梁源吉也慢慢要睡。慧娘輕手輕腳進來:「少帥喊我?」

    是小廝們去叫的。蕭護悄聲笑:「你在作什麼,半天不見你?」房中有人,少帥也思念上來,握住慧娘手,眸中笑意濃深,他本就黑得如深邃繁星深外的瞳仁更暗下去,濃濃的情意浮動上來:「乖,忙了這幾天,去睡!」

    少帥是不容反駁的口吻,疼愛的語氣。

    慧娘脆生生的悄聲回他:「不睡!」撒嬌地貼近身子:「十三陪你!」走到蕭護身後,手放在他肩膀上,也是不容反駁的口吻:「趴着,我給你松泛一下。」

    說的不過是幾句家常話,半睡半醒的梁源吉卻聽得滿心裏羨慕。好似有一年春天,他坐在桃花下面,想着京里的少女是什麼樣子,無端想像出來一位伶俐,水靈,機靈,可愛,詼諧……集天下大成的女子。

    她笑如白石下泉水,舞如雪山中飛雪,靈透,是白玉壁上對着日頭看時最薄的那一點兒,透過日光,什麼璀璨,什麼晶瑩,什麼嫵媚,全不足於形容她。

    找了這些年,也沒有找到這樣的女子。今天聽到別人夫妻對話,朦朧中反而有幾分感覺,似見到自己夢中的女子。

    平江侯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其實是發自內心的關心!

    少年人才會憧憬美麗燦爛而又無用的東西,並恨不能視為生命,用生命去珍惜去尋找,找到了發現竹籃掬水,打不出來。

    有生活閱歷的人,哪怕感情再豐富,會一面神往漢皋神女,一面回家吃妻子做的拿手菜。

    梁源吉不願意醒,他人困神也乏,而且在這朦朧睡意中,更能有浸入心底的纏綿。

    他不是在這一刻愛上蕭少夫人,只是印在了心中。

    蕭護舒服的趴在書案上,由慧娘為自己一一推拿肩頭,頭上,再到手臂和背後。他讚嘆地道:「十三,你這一手功夫可真不是吹的。」

    「那當然!」慧娘一面捶揉,一面猶豫,嗓音軟軟,能聽出來小心:「少帥,這麼冷的天,難道將軍們一夜不睡?」

    蕭護低低笑了:「那你去告訴他們睡吧,看他們走不走。」慧娘噘嘴,又討好的笑:「十三說話不算的,只有少帥說話才算。」

    蕭護直起身子,仰面對她笑:「這話可憐的,」他調侃着,慧娘飛紅面龐,原本就是個小美人兒,面色有紅有白,此時飛紅由眉尖一掃,瞬間到了眼眉下,再染上小巧鼻端,雪白鼻尖紅了一點,直接暈到兩邊面頰上,人也擰擰身子:「你又笑話我,十三不依呢。」

    「哎……。」少帥低而纏綿悱惻的輕嘆一聲,把慧娘小手在大手中撫揉着,抬眸輕笑:「不是我瞞着你,是我也沒想到是這樣,親親,不要再在心中埋怨。」

    梁源吉也在心底低嘆一聲,悶而無聲,卻震上心頭。這才是英雄氣概,又兒女情長。想這女兒,也是梨花魂雪精神,當得起這情長。

    「不埋怨呢,只是……你不要再丟下我。」慧娘看自己腳面,又撒嬌:「有時候想問,怕問得多了,你又凶人呢。」

    她笑靨如花,是不時要想到少帥金殿上摔死表姐。兩個人見面以來,頭一回慧娘沒有為以前挨打傷心,只是手扯着蕭護手,人儘量不發動靜的擰來擰去的笑:「你打人呢。」

    「壞丫頭,就記這個。」蕭護取笑她,再次拍拍她手:「去睡吧,明天更要忙碌。」他定定神,聽外面並無動靜,這裏安靜得只有雪聲。

    恢復精神的少帥起身:「今夜沒事情,明天會有大動靜。」受過妻子照顧的少帥伸一個懶腰,對慧娘笑嘻嘻:「等平息下來,你要去哪裏玩?」

    少帥笑得孩子氣,他還青春年少,又不是七老八十。這燦爛的笑,眉頭閃的似乎是繁星光,面頰上還微有笑渦,和他平時板着臉相比,足的年少好些歲。

    若少年的夫君,討好的語氣,天下英雄的名聲,願在為十三起兵……。慧娘滿意地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看張閣老睡得正沉,平江侯也一動不動,飛快扳住夫君面頰,在他唇上輕啄一口,紅着臉往外走:「你不睡,我給你和將軍們弄點兒熱湯水,」

    在門口停住,手扒着門回頭笑:「我要把京里玩個遍。」

    「好,」蕭護長長的答應一聲,寵溺之情是個傻子也聽得出來。

    少帥也隨後出去,他走以後,梁源吉睜開眼,夢幻般對着那一對人剛才站的地方看,回想着他們的對話,總有如夢之感。

    情真意切不足以形容,相濡以沫俗了,是什麼字來形容最好……

    想不起來時,聽外面將軍們震天般回答一聲:「不累!」張閣老一驚,迷糊的睜開眼。梁源吉以為出了什麼事,趕快出去。見蕭護含笑殷殷,對將軍們道:「十三說天寒地並凍的,將軍們散了吧,咱們不等了。」

    伍林兒亮開嗓門,哈哈大笑,笑得黑夜裏雪都震動,隔壁有孩子哇地一聲大哭。將軍們全捂嘴笑,伍舅爺不以為恥:「咱們再等等!這雪怕什麼!那一年打興州,真的叫冷。」魯永安怪叫一聲:「只要十三少一碗湯!」

    「哈哈哈哈……」院子裏笑翻了天。隔壁不止一個孩子在哭,是前後左右孩子全「哇!」

    蕭護也笑得不行,但抬手止住:「別嚇倒孩子。」他滿意的點點頭:「那就再笨一時吧,將軍們辛苦了!」

    又怕他們回答,趕快道:「隔壁有孩子!」

    人人捂着嘴笑,這院子裏馬上生機盎然起來。剛才有如木雕石刻,雪人堆出來一般板直的將軍們,大家擠着眼笑,小聲道:「這孩子是你嚇的。」

    「廢話!老子說話是全軍第一個柔和人!」

    再就罵起來:「滾你的蛋,不要臉,你笑一聲,可以破城門,還柔和!」

    北風呼地加緊,直吹到梁源吉脖子裏,他想縮頭,又對着這些人,反而挺直了身子。他們雪中站了半夜不怕冷,自己房中才出來……正是房中才出來,才怕寒冷。

    蕭護上台階時,見梁源吉面有激動,他正對着這滿院子豪情滿懷陶醉,微閉眼眸,深深的吸一口氣,睜開眼,見蕭護好笑:「你這是練的什麼功?夜半發病?」

    梁源吉回他:「病根兒也在你這院子裏。」說着忍不住的眼紅:「這樣的人,全是大帥給你的吧?」

    蕭護也太年青了,年青英俊的如一尊白玉雕像,看着不忍褻瀆,又怕一碰就倒。對於過於俊秀的人,都有這種想法。

    如看蓮,遠觀風姿已迷人,不忍近觀也。可內里卻是金剛,捶不倒壓不服。

    怎麼讓人不眼紅?

    蕭護知道他是傾慕,故意謳他:「你瞧不起我?」梁源吉喃喃:「要全是蕭大帥給你的,也不會這麼服侍你。大半夜的不睡,站雪地里,進來一個人,見到列隊的全將軍,不服也服你了。」蕭護笑個不停,拍他肩頭:「羅嗦人,回房去睡吧。」

    少帥隻字沒有問,他知道梁源吉府上是還有人的,比如前侯夫人,就是梁源吉的嫡母還在。他不救嫡母,卻帶兩個家人出來,蕭護也不管他。

    用人是用才幹,交友卻交知心。

    人人肚子裏自有辛酸,出門全是一副面具,何必掀開內中看個究竟?

    少帥在廊下踱步,梁源吉不肯弱於他,蒙他救一命,還能再讓他看扁?也在外面不走。不大會兒功夫,慧娘送出湯水,又勸奶媽們去勸,張伯去睡,蕭護百般勸說下,才嫣然回房。

    她嬌擰身子,回眸一笑對夫君的身影,驚鴻一瞥般……

    蕭護在等宮中傳來消息,或者說有人宣佈皇帝西去,或者是張守戶攻過來。五更時,他勸將軍們去睡,留下十個人在。

    睡一個更次,換下人來,少帥也眯了一會兒。

    天亮起來,不少人還不敢出門。有人大膽地開門看外面,嘩,全是當兵的。但是街上沒有屍首什麼的,看上去一片寧靜。

    又有人騎馬過來,一個時辰喊上四回,把少帥的話再喊一遍。不少人出來了,大家半信半疑:「是真的不漲物價?」

    「咱們去買買看。」

    一有戰亂,再沒錢的人也是先屯糧。到小的米店裏敲不開門,到最大的米店裏,掌柜的慢吞吞抬三根手指:「一斤加三十文!」

    「不許抬價,你聽到沒有?」

    「要殺你頭的你知道不知道?」

    大家鬧上來,最後有人氣忿忿,把這話學給當兵的聽。蕭護只聽着,一個時辰後,竟然出來十幾起子,蕭護這才讓人:「把這些人全帶來,」又問哪一條街口最大,帶着人往那裏去。

    見十幾個人全帶來,附近的百姓們也全出來。

    有一個石磨盤在外面,少帥登上去,一亮相,不少人看呆住。

    他穿一件紫色錦袍,肌膚不算太白,被紫衣一襯也白得似雪般。星眸濃眉,目光掃到哪裏,那裏的人就心頭一跳,似比雪更冷。

    有些大姑娘小媳婦,就撫着胸口紅了臉,女兒家心頭跳,只能是心動了。

    昨夜大多人沒睡好,不少人聽了一夜的蕭家少帥,在下面竊竊私語:「他是少帥?」

    「這麼年青?」

    「不是少帥嗎?」

    見旁邊有人大聲道:「不許說話,聽少帥訓話!」

    大家全瞪着這少帥,娘娘廟裏的娃娃一樣俊秀,你能說個什麼?

    蕭護朗朗開口:「我乃玄武軍少帥蕭護,各位不要驚慌,聽我一言!昨夜金虎軍大帥張守戶起兵造反,目前牽涉到哪些人一起造反還不知道,但是各位可以去別的地方看看,有沒有這裏安全!」

    他中氣十足,傳得很遠,人人聽得清楚,也人人心中沒話可說。有人是到別的地方看過,破院子黑炭磚頭,死人就在雪地里,身子沒有全被蓋住。

    他嚇得又跑回來了。

    「我護你們安全,你們得守紀律!」蕭護才沒有多少廢話,這就瞪一瞪眼,對着十幾個米店老闆斷喝一聲:「沒聽到我說的,不許物品漲價!」

    兩邊廂全是兵,大街上也全是兵。米店老闆們是打聽得清楚,本以為造反這事嘛,能不先去殺造反的,沒想到這一塊今天什麼事先不干,先清理這件事。

    十幾個人你推我,我推你,懾於蕭護威風,沒有人回話。蕭護冷笑一聲:「看來拿我的話不當一回事!來人,斬了!」

    兩邊大刀揚起,有人過來就推。哭爹喊媽的聲音響起來,有人先跪下來,是個小米店老闆,他痛哭流涕:「少帥饒命,不是我要漲價,是不知道這造反要到哪一天,我生意小,存的米不多,想着自己家裏用用,不想鄰居們要強買,一買就是許多,我自己家裏就沒有吃的了,才說一個漲價,少帥,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蕭護再次冷笑看眾人:「我說不許屯貨,有沒有人聽到?你們全買走了,人家怎麼辦!」

    他怒氣勃發,瞪圓了眼,人人不敢對視,沒有人再認為他年青,反而看他像殺神!

    見沒有人回答,蕭護問小米店老闆:「你給我指出來!」

    「他……他,還砸了我的招牌……」

    指一個,就有士兵們過去,粗魯的推開眾人,強拉出來。

    一氣指出來十幾個,有些人害怕的想走,才退到人後面,屁股上被重重踢了幾腳:「回去!有罪快認罪去!」

    走也走不了。

    蕭護正審那十幾個人,沉着臉瞪着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你為什麼搶糧?」大冬天裏反蓋皮帽,好似一地痞。

    大漢一愣,潑皮的瞪瞪眼:「我沒有搶!」

    「強買就是搶!」蕭護手一抬:「斬了!」

    大漢才喊一聲:「我是邱老大手下的……」腦後白光一閃,人頭斷線般飛出去,落在地上時,那嘴還在動。

    動幾動,沒有了。

    人群中尖叫聲不斷,好些人嚇坐地上,半天眼睛不敢睜開。

    蕭護怒道:「沒有霹靂手段,顯不出菩薩心腸!有不願意在我地盤上住的,只管滾蛋!」再瞪着一乾子米麵店老闆:「每人每天限買米麵五斤,十歲以下孩子減半!這已經不少了!大肚漢的,忍一忍。要吃飽的,來當兵!我再說最後一遍,都給我提起耳朵聽清楚!」

    把紀律再說一遍,少帥跳下高台,邊走邊怒道:「再有一個這樣的,不用回我,只管殺!」再罵:「娘的,不要命的,不要和老子纏不清!有種的,去別處!去那些人死光的米店裏拿去,那裏不管你們強買,也不管強賣!」

    兩邊廂士兵齊聲答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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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大亂京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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