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洶湧暗起 風波未平 第二百四十九回 斬草除根(1 / 1)
夜深人靜之時,窗外隱約幾聲蟲鳴,惹得京墨心虛不已,見杜衡傷重,見丁香傷心,他益發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卻又不敢明言,只小心翼翼的湊到落葵跟前,覷着她的臉色道:「既拿不到靛藍的錯處,那,那是不是,是不是可以罷手了。筆神閣 bishenge.com」
落葵瞟了他一眼,只這一眼,他便冷汗淋漓,遂冷薄道:「不罷手又能如何,左右是查不下去了,杜衡受了如此重的傷,暫且緩一緩罷。」
京墨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喜色,那喜色如一根刺,隱隱戳人心扉:「夜深了,左右杜衡一時半刻是好不了的,咱們都回去歇着罷。」
落葵心間生寒,與杜衡對視一眼,道:「也好,丁香,杜衡便交給你照應了,務必要仔細小心。」
房中燭火通明,杜衡起了高熱,渾身滾燙的厲害。
丁香啜泣着一次次浣洗巾子,以冰涼的巾子敷在杜衡滾燙的額頭,忙活了半宿,但卻無甚效用,她的淚一滴滴落在盆中,激起冰涼的水花。
空青輕手輕腳的進門,嘆息如同寒風,在唇邊卷過:「丁香,你去歇着罷,我來照看杜衡。」
「青,青公子,我不累,還是我來罷。」丁香搖頭,眸中噙着淚:「青公子,你說衡先生能好起來麼。」
空青輕笑一聲:「當然會,杜衡也是修煉之人,只要未傷及他的修為根本,再重的傷也能好起來,回去罷,回去好好睡一覺,這裏有我。」
聽得丁香出門的動靜,杜衡在迷濛中抬眸,艱難挪了挪身子,苦笑一聲:「青公子,你,主子嚴令不許你再來。」
「我,我不放心你們,我才走了這幾日,怎麼就出了這樣大的事。」空青試了試他額上的熱度:「燒得這樣厲害,你可備了蠶茹丸麼。」
杜衡微怔,衝着桌案努了努嘴:「有。」
空青取過一隻絲絨藥盒,問道:「是這個麼。」
見杜衡點頭,空青取出一丸,以水化開,一勺勺餵進他的口中,杜衡心下一動,虛弱笑道:「能得蒼龍世家的嫡系弟子親手餵藥,我死而無憾了。」
空青笑道:「你只不過是皮肉傷,受點罪而已,且死不了呢。」
杜衡的笑容慘澹:「青公子,我知道你對主子的心思,可你在我這裏用心思,只怕是用錯了地方。」
空青搖頭:「無妨,只要我用心思,無謂用在何處,總歸她是會知道的,只要她知道,就有用。」
杜衡一哽,半響不曾言語。
說話間,門帘微動,落葵裹緊了衣裳,從門帘之後探出頭來,剛走到屋內,卻見空青坐在杜衡的床沿兒,正回首望住她,她的心不住的跳動,幾乎要從腔子裏跳出來,那個人的深眸如同黎明前的星辰,冷輝熠熠。
落葵深深吸了口氣,冷冽的呼吸中滿是幽香,她的心這才安定了下來,視若不見道:「杜衡,你好些了麼。」
見落葵並不看自己一眼,暗影中露出空青半張微微苦笑的臉,不言不語的離去了,身影一動,消失
在了夜色中。
數日後,杜衡已可以起身了,便不再整日懨懨窩在床榻上,竟抱起書卷,搖頭擺腦的做起學問了。
落葵在樹下撒了一把穀粒,一隻膽大的鳥兒撲簌簌飛下來,歪着腦袋看看她,又試探着向前挪了一步,見她只是窩在椅中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一般,這才放心大膽的跳到穀粒中,一邊啄着一邊呼朋喚友,不多時,從樹上撲簌簌飛下十數隻同伴,只一盞茶的功夫,穀粒便被啄的乾乾淨淨。
蘇子抱了一捧書卷從她身邊經過,笑着搖頭:「這麼多事兒呢,你倒有閒心餵鳥。」
落葵微微一笑:「我等人呢。」
蘇子上下打量着她,只見她衣裳髮髻皆不是平常那樣的隨意,心間微訝:「他會來麼。」
落葵揚眸,不待她說話,京墨在窗前探出頭來:「誰會來。」
話音方落,杜衡便匆匆進來:「主子,霖王來了。」
落葵與蘇子相視一笑,旋即正襟危坐的等着,而蘇子放下書卷,在她身後乖順的束手而立。一刻鐘的功夫後,霖王帶着隨從進得院中,如常行禮,相對而坐。
霖王環顧四周,眸光一縮:「自從小妹搬離侯府,我就沒有來看過你,沒想到小妹住的這樣簡薄,着實委屈了。」
落葵低眉一笑,客客氣氣的回話:「三哥客氣了,三哥此來,莫非是想給小妹換一處大宅子麼。」
霖王飲了口茶,依舊笑的和緩:「大宅子算甚麼,只要小妹喜歡,想要什麼只管說,」他抬手一指站在身後的靛藍:「只管吩咐靛藍去做,我的下人便是小妹的下人。話說回來,小妹是天家骨肉,金枝玉葉,卻受着這樣的委屈,是我照顧不周。」
落葵道了聲謝,眸光在霖王臉上打轉:「三哥如此說,小妹可不敢當。三哥身處皇家時時謹慎,一個不慎就滿盤皆輸,也是很辛苦的,哪裏有小妹這裏清淨。」她遙望遠方:「聽說兩儀堂被查抄了,可惜了那數百年的基業,一朝毀於一旦,就什麼都沒剩下,好像靛藍先生也受了些牽連。」
眸光陰鬱了些,霖王含笑:「小妹倒是會躲清淨,我可就沒這個福氣了,手底下的下人不懂事,就知道惹禍。」
話音落下,靛藍戰戰兢兢的跪下,連連哀聲求饒:「殿下饒命,殿下贖罪,小人知道錯了,是小人治下不嚴。」他膝行幾步,挪到落葵的跟兒上:「郡主殿下,小人知罪了,蘇總管受的罪,小人一定全力補過。」
「補過。」落葵緩緩放下杯盞,淡淡道:「此事是杜衡輕信人言,冤枉了先生,哪裏用得着先生補過。」
靛藍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不,此事是小人做的不夠周全,才讓衡先生受了刑罰,郡主殿下與主子若是因此生了間隙,壞了兄妹情分,小人萬死難辭。」
落葵輕輕一笑:「先生不必如此,只是一些下人,如何會壞了我與三哥的情分。」
霖王接口:「小妹府里的人受了委屈,三哥怎麼樣都得給小妹個交代,這個
不成器的已經關了蒙館,今日帶靛藍來,便是要將他交給小妹,任小妹處置,給蘇總管出一口氣。」
落葵抬手給霖王續了熱茶,笑的一片赤誠:「三哥說哪裏話。」她回首望住蘇子,淡淡道:「杜衡,你可覺得委屈了。」
杜衡亦是毫不遲疑的跪下,垂首道:「回主子的話,屬下不委屈,是屬下處事輕佻,給主子惹了麻煩,合該受罰。」
落葵抿了口茶,微微頷首:「如此甚好,你起來罷。」她望着霖王笑道:「這點小事,小妹不會放在心上,三哥也不必為此憂心。」
「是,小妹說的是,你我是至親,哪能因為這些不懂事的下人,壞了兄妹情誼。」霖王笑道。
落葵深以為是的點頭,續了點熱茶過去:「三哥說的是,三哥府里家大業大,人多口雜的,要操心的人與事也多,可得多亮幾個心眼子好好盯着,若是出了什麼吃裏扒外的敗類,可夠三哥操心的,至於小妹這點小事,就不勞三哥費心了。」
見霖王遠去,落葵狠狠將杯盞掃在地上,京墨一邊撿着碎瓷片兒,一邊勸道:「好了,事已至此,霖王咱們惹不起,這也是沒有法子的,好在靛藍蒙館關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就別再鬧下去了。」
落葵揚眉:「什麼功德,這是一面倒的殺戮,這股邪風不滅,首奸巨惡不除,關了一個靛藍蒙館,還會有靛青蒙館,靛紅蒙館,哪裏會有朗朗晴空。」
京墨有些尷尬,嘴上卻不肯服軟:「你這麼大火氣作甚麼,不過就是死了幾個賤民,何至於讓你如此拼命。」
落葵望住他,深深望着,就像從未認識過一樣,良久,她竟冷笑一聲:「賤民,何為賤何為貴,他們也有爹娘,也是爹娘的心頭肉,若非進了這魔窟,若非人心不古世道不公,他們何至於此,他們有今日之難,是這世道欠了他們,是這人心欠了他們,你竟還有臉說他們是賤民,賤的不是他們,是作惡的人心。」
京墨一向知道她重情重義,可這情義卻放在了在他看來無足輕重之人身上,他覺得不值,一時激動起來:「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與事,攪了我們自己的日子,你活得這樣辛苦值得麼,落葵,就此抽身而去,我們過安穩日子好不好。」他一時憤恨,重重摔碎只杯盞,扯開了嗓子宣洩心中的憤怒和疑慮:「你做這些事情,究竟是顧全大局還是沽名釣譽,你心裏清楚,不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搪塞我,落葵,你的居高臨下與盛氣凌人我承受不起。這些年,你得了那麼多賞賜,足夠咱們富足一生了,為何還要如此拼命。」
「賞賜,」落葵嗤笑一聲:「你也知道我們富足一生的根基是這些賞賜,那也就應當知道這些賞賜因何而來,你這些無病呻吟無需多說了,你只看到我們的不堪,又何曾體會過尋常百姓的艱難,我們既享了天家富貴,又背負了那麼多人命,此生就與浮生安寧無緣了,京墨,你承受不住這些我不怨你,只是你也阻止不了我,若你真的難以承受,自可以去尋你的安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