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為你準備了一個家(1 / 1)
有些時候陳重器覺得自己連個落寞英雄都算不上,整個下午他都靠在椅子上思考一個問題......當別人說起來陳重器是誰的時候,會給自己貼上怎麼樣的一個標籤?
聖皇陳無諾的兒子。
陳重器苦笑,然後莫名其妙的暴怒,一把將面前的茶杯抓起來摔碎在窗外。茶水灑了他一身,但是他並不覺得那水燙,事實上,他發現自己好像已經要喪失所有感覺了。
除了憤怒之外。
他一心想做些什麼讓這個世界記住自己,一心想成為這個世界上能改變什麼的那種人。他甚至在某些方面看不起他的父親,因為他始終認為父親享受千古一帝這樣的 美譽,只是因為守成這兩個字。是的,只是守成。他守着祖輩們留下來的基業,沒有丟失一分,稍稍的開疆拓土,僅此而已。
但是,偏偏是這樣,他就千古一帝了。他改變了什麼嗎?並沒有,他甚至刻板守舊的好像一塊墓碑,而墓碑上雕刻着的都是祖輩的名字而已。
息紅九站在他身邊,因為摔了被子而嚇得顫抖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是陳重器最喜歡的女人,哪怕她只是一個青樓女子。可能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不會相信,堂堂大羲的親王殿下居然喜歡上了一個青樓女子,而且還不敢為她贖身。
因為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連那位聖皇陛下都不會放過她。沒錯,不是不會放過陳重器,而是放過她。以陳重器的權勢地位,只需要和青樓說一句話,甚至只需要讓手下人傳一句話,青樓就會乖乖的把息紅九送到親王府上。但是不行,陳重器不敢那樣做。
這件事是瞞不住的,一旦被人知道了的話,聖皇為了皇族的臉面,第一件事就會派人殺了她。
然而現在,陳重器似乎已經無所畏懼了。他已經失去了一切,所以不在乎什麼名聲了。他派人去青樓把她接來,就算是陳重器已經被宣佈貶為庶人,青樓的老闆一樣不敢得罪,因為誰也不知道王爺哪天就又是王爺了,畢竟那是聖皇的兒子。生死,成敗,尊卑,只在那位天下第一人一念之間。
息紅九不知道自己哪裏吸引了陳重器,但是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陪着他。不為其他,只因為他疼愛憐惜,縱然這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她也不會。
也許,這就是一個青樓女子奢求不得的愛情。所以息紅九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沒有人比她更幸運。因為陳重器的憐愛,所以青樓不敢讓她再去接待別的客人,甚至把她當做女王一樣奉養起來。
她伸出手,握着陳重器的手。
陳重器楞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她還在身邊,然後笑了笑:「你說,若是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是我錯了,還是世界錯了?」
息紅九:「或許,只是因為你走在很多人的前面,他們才不理解你。」
她很會說話,這句話也無懈可擊。不管是誰發牢騷,這句話都可以應付過去,而且會讓人覺得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你只是會說話。」
陳重器的被她握着的手忽然僵硬了一下,然後苦笑着說道:「其實你不理解我,你只是很會說話而已。」
息紅九覺得有些恐懼,一瞬間似乎要失去了什麼似的:「對啊......我不了解你,是因為什麼?是因為我在你身邊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如你手下一個下人多。我們相聚的時候,談風月,談景色,談今古,但是從來沒有談過江山社稷,所以我不懂你。我懂的是另外一個你,那個知道疼愛我,憐惜我,願意和我白首的男人。」
陳重器的臉色一變,把她拉進自己懷裏:「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不怪任何人,只是因為我想改變的太多了。我曾經最欣賞的人是方爭,你一定聽說過這個名字,普天之下,大羲之內,沒有人沒聽過這個名字。我覺得他是我的知己,他可以改變很多事,而他要改變的和我要改變的恰恰是一個目標。」
「但是他太死板了,守着所謂的規矩。」
陳重器的臉色變得陰沉下來:「可是規矩是誰定的?還不是他媽的那些掌權者。他們定下的規矩,真的是為了百姓?不,他們是為了自己。我想打破的,不僅僅是那些規矩,還有這個社會的構成,如果一個國家沒有皇帝你說會怎麼樣?」
陳重器問了這樣一句話,大逆不道。身為大羲聖皇的兒子,這句話大逆不道加倍。
息紅九嚇得顫抖了一下,下意識的抬手捂住了陳重器的嘴:「不能這樣說。」
陳重器將她的手拿開,無所謂的笑了笑:「我告訴你,如果給我更多的時間,我一定能做到。讓這個世界上沒有皇帝,甚至沒有國家。所有人平起平坐,所有的一切都是協商出來解決的。那樣的世界,才是真正完美的世界。沒有階級,沒有貧富。我以為方爭會懂我,但他居然不懂!」
陳重器的手猛地握緊,息紅九疼的輕輕叫了一聲。
陳重器的手卻沒有鬆開,眼神變得兇狠起來:「要想改變世界,唯一的辦法就是打碎已經存在的一切。讓所有的規矩,等級,已經存在的方式全都打碎,讓世界陷入苦難,然後人們才會懂得珍惜。到那個時候,重新建立起來的社會,將會變得平和有序,變得人人謙遜和睦。他們會害怕戰爭,害怕死亡,提到戰爭就會嚇得睡不着覺......」
陳重器看向息紅九:「你懂嗎?」
息紅九搖頭:「我不懂,但我知道你好辛苦,好累,知道我要陪着你。」
陳重器覺得心裏一暖,站起來看着外面:「你可以多看看這個地方,明天這裏就不屬於我了。這裏的一切都將變成宇文家的東西,毫無疑問,宇文家是我陳家最好的一條狗,應該得到這樣的賞賜。若是別人住進來我會覺得委屈了這院子,若是宇文家的人,倒也罷了。大羲沒有人們看起來那樣穩定,如果不是宇文家的人一直在西北扛着,大羲可能早就動盪不安了。」
息紅九搖頭:「我不看,什麼都不看,我只看你。」
就在這時候,管事從外面快步跑進來,後面跟着一個穿着披風,披風上還有帽子遮住頭臉的人跟着。管事一口氣跑到房間外面,屋子都來不及進,就在窗外急切說道:「王爺.....」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那個穿披風的人已經到了窗外,抬起頭看了陳重器一眼,然後又低着頭直接進了屋子。
那一眼,讓陳重器整個人都僵了。
「你們......都出去吧。」
陳重器擺了擺手,讓管事和息紅九都出去。而那個進了屋子的人卻搖頭:「管事出去吧,她留下,我還有幾句話要對她說。」
出奇的是,這個人這樣說話,陳重器非但沒有生氣沒有反駁沒有呵斥,而是楞了一下之後點了點頭:「那你留下吧。」
那人進了裏屋,把房門和窗戶都關了,將帽子往後一翻,然後雙膝跪倒:「哥哥,我來晚了。」
陳重器一把將他拉起來:「你這是在找死!」
那人抬起頭無所謂的笑了笑:「不來送你,生不如死。」
竟是帶兵南征的秦王陳重許!
陳重器怒道:「你此時此刻應該帶着數十萬大軍在南征,應該在戰場上揮斥方遒,應該帶着大羲的戰將踏平南蠻,而不是數萬里之遙的跑回來跟我說這些。若是讓父皇知道了,你現在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你好不容易才從西北回來,因為這一時衝動可能一切都完了!」
「我知道。」
陳重許在椅子上坐下來:「我在西北已經二十多年了,大不了還是回西北去,和你賞花賞月飲酒作樂而已。」
「你這樣冒險回來,到底為什麼?!」
「你知道的。」
陳重許看了陳重器一眼:「我還記得,當初父親不小心自己說出來的時候,那種感覺有多扎心。他說若非是你一把將還在襁褓之中的我搶過去,他已經摔死我了。別人誰也不敢阻攔,只有你,為什麼?因為你知道你是哥哥。」
陳重許抬起手在自己胸口上拍了拍:「所以我知道,我是你的弟弟。」
陳重器那般驕傲的一個人,竟是忽然哭了起來。
陳重許看了息紅九一眼:「我和你說幾句話,然後你就出去吧,我們兄弟之間還有話要說......我不知道哥哥為什麼喜歡你,不論出身地位,不論樣貌才華,他選擇你,我不干涉不參與不說什麼,是因為那是哥哥的選擇。但我是做弟弟的,我有一句話必須告誡你......他在這個時候選擇把你接過來,是要和你牽手白頭。你若是誰誰誰派來的,要害他的,我讓你全家死絕,往上三代挖墳掘墓,九族之內寸草不生。」
他一擺手:「你走吧。」
息紅九顫抖了一下,看了陳重器一眼,眼神里都是委屈,但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微微屈膝行禮,然後走了。
陳重器看着息紅九出去:「你剛才的話,太狠了些。」
陳重許道:「你知道我不是嚇唬人,也不會開玩笑。」
陳重器嗯了一聲:「其實我何嘗不知道,她是父親的人。只是我相信,她已經改變了。但你不應該在她面前露面的,你可能會因此而失去一切。我無所謂,我已經失去一切了。」
陳重許道:「你無所謂了,我還怕什麼。將來我要管她叫嫂子的,難道我還不敢在她面前出現?若是因此而證明哥哥你錯了,我損失一切都值了。若是因此而證明哥哥你選對人了,那麼我更不怕什麼。」
他忽然語氣一重:「你為什麼選擇沉默?」
陳重器苦笑:「不然呢?」
「那些人踩着你下去,應該讓他們死。縱然連我都認為你的想法是錯的,但是身為陳家的人,也容不得別人出賣。」
陳重器道:「你覺得,父親會容的他們?」
陳重許道:「那是父親的事,但仇還是要自己報的好。若是哥哥你覺得不踏實,我來。」
陳重器一擺手:「不,我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唯一擺在我裏面面前的障礙不是父親不是方爭,也不是息紅九。而是你,若是你站在我面前不讓我做那些事,我會停下來。但是這些年,你什麼都沒做。現在你到前面來了,我不能毀了你的一切。」
「哥哥,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陳重許笑起來:「當初父親為什麼要摔死我?是因為我的血統不夠高貴,配不上姓陳。正因為這一點,從小到大你的心就沒變過,為什麼要有等級?為什麼要有高低?為什麼血統都要分什麼高貴不高貴?人他媽的又不是牲口!」
陳重器臉色發白,竟是顫抖起來。
陳重許站起來走到陳重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哥,天上地下誰攔着我,我也不會屈服說一聲你不是我哥。你先去西北吧,在西北沒有人可以害你。我在西北這二十多年什麼都沒做,就為你準備了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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