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原來這才是男兒嗎(1 / 1)
賈平安前世喜歡看史書,雖說史書枯燥,得聯繫前後背景,但某些段落情節卻深深的打動了他。
隋煬帝如何?
昏聵!
且殘暴!
這是無數資料上記載。
但賈平安卻發現這位帝王很孤獨。
一開始他就是個悲劇,兄長楊勇是太子,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他以後就是一位皇子……興許能參與朝政,但被兄長幹掉的可能性更大。
帝王家無親情,這一點楊廣比誰都清楚。
隨後他逆襲了,兄長倒台,楊廣上位。
可他發現自己掌控不了這個龐大的帝國,那些權貴抱團冷冰冰的看着他,就等着他的施政表現。
老實點!
這是關隴那一伙人的警告。
但作為帝王,楊廣是有一番雄心壯志的。
對內,他要打通南北交通,於是大運河出場。
對外,他要把虎視眈眈的高麗給幹掉,讓大隋少一個方向的敵人,從此能傾力對付突厥人。
大隋的大敵是突厥,這一點楊廣從未弄錯過。但高麗也順勢在一旁趁火打劫……
他的謀劃不算差,一邊令人去突厥那邊縱橫離間,用外交手段來削弱突厥,穩住突厥。如此他就能積蓄力量,先把高麗幹掉。
但他覺得要先削弱關隴這個怪物。
不削弱關隴,他晚上睡覺都不安穩。
於是他行動了,隨後關隴的反撲讓他睡不安枕,食難下咽。
大興不興。
於是他營建洛陽城,朕去洛陽。
但洛陽也不是善地,孤獨的楊廣看着天下。
朕出巡!
出巡太久的後果就是權力漸漸被吞噬,那麼就出征吧。
他雄心勃勃的出征了。
但他忘卻了一件事,關隴掌軍權。
這一戰從一開始就成了政治戰,帝王和關隴門閥同床異夢,心懷鬼胎,能贏才見鬼了。
大敗!
大敗之後楊廣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妙,天下好像都有反對的聲音。
怎麼辦?
要想挽回這一切,唯一的法子就是……再來。
心若在,夢就在!
他軸了。
從此就和高麗較勁。
關隴門閥彼時應當是歡喜的吧。
去吧去吧。
死在遼東別回來了。
征伐失敗了。
楊廣覺得再無一人可信,大業十二年,他急匆匆的離開了危險的洛陽,去了江都。
這一去他再也沒有回來。
大業十三年,關隴大佬李弼的曾孫李密兵臨洛陽,並檄文天下,歷數楊廣的罪狀。
大業十三年,楊廣的至親表兄弟李淵在晉陽起兵,楊廣知曉這是關隴做出了選擇。果然,下半年李淵就破了大興(長安),並立了楊侑做皇帝。
楊廣後來才知曉,原來朕莫名其妙變成了太上皇。
此刻他已然是眾叛親離,在江都無處可去,最後死在了宇文化及之手。
「藏寶是在哪一年?」
賈平安在分析着。
「帝王藏什麼寶?除非是覺着前途不妙了。也就是說,楊廣若是藏寶,定然是在最後幾年。不,應當是他離開洛陽的前後。」
賈平安看着帝紀中關於楊廣最後幾年的記載。
楊廣去了江都,鎮守大興的是孫兒楊侑。
這位楊侑乃是太子楊昭的兒子。楊昭早逝,楊廣頗為看重這個孫兒,更是在征伐高麗時讓楊侑坐鎮大興。
長安的藏寶能在哪裏?
「升龍之道在錢糧,娘的,王貴老東西死就死了,還留下個難題。」
賈平安覺得這事兒不着急。
可一騎進了長安城,他的事兒來了。
「陛下說了,藏寶之事不論真假都要查探,趙國公弄塌了凝香閣的罪責先欠着,戴罪立功,若是尋不到藏寶……」
內侍念的鏗鏘有力,沒有半點陰柔。
賈平安傻眼了,「這怎地像是阿姐的語氣?」
內侍豎起大拇指,「國公高見。」
果然,唯有阿姐才會用這等威脅的語氣。
賈師傅要披掛上陣了。
首先是訊問。
毒打,拷打……
彭威威肉眼可見的瘦了下去,但很亢奮。
「啊!」
「說不說……」
賈平安站在外面,皺眉道:「這般下去不行,要不明靜去拷打一番?」
明靜搖頭,「我不打人。」
賈平安看向沈丘,沈丘淡淡的道:「咱只殺人。」
「啊!我說!我說!」
「再等等!」
「我說了!」
「等一下!」
賈平安三人面面相覷。
「救命!」
「再嚎就弄死你!」
「放過我吧!」
獨孤純的喊聲無助而絕望。
晚些彭威威出來了。
「幸不辱命。」
賈平安見他有些氣虛的模樣,「回頭補補。」
進了刑房,遍體鱗傷的獨孤純說道:「王貴是個老瘋子,起事之前咱們就爭執過此次哪家上位,本來說好了是獨孤氏,可王貴卻說獨孤氏沒錢……」
獨孤氏就是靠着裙帶關係才顯赫一時。
賈平安說道:「獨孤氏還是老實在家生女兒更好,何苦卷進來。」
獨孤家的種好,專出帥哥美女。
獨孤純苦笑,「大伙兒爭執不下,王貴說他有巨量的錢財,不過需要打下長安後方能取出來。再三追問他也是含糊以對,說是什麼……前隋的藏寶。」
沈丘動容,「可知曉更多?說出來,咱讓你少吃些苦頭。」
做下了謀逆的事兒,獨孤純就沒想過還能活,但能在死之前少受些罪也好啊!
他目光閃爍,「此事……我得想想。」
賈平安獰笑道:「彭威威。」
獨孤純一個哆嗦。
「國公吩咐。」
彭威威進來了,舔舔嘴唇。
獨孤純說道:「王貴就說了這些,他說若是攻破長安之後就取出寶藏,若是食言眾人可誅之。」
「可還有?」賈平安問道。
獨孤純搖頭,「我發誓就這些。」
賈平安轉身出去,「給他酒菜,上些藥,另外,在死之前讓他少受些罪。」
「多謝,多謝!」
獨孤純歡喜的道:「到了地底下我也會感謝國公。」
出了刑房,明靜問道:「獨孤純逆賊也,對此等人何須講什麼信用?」
賈平安說道:「這等人製造亂世,千刀萬剮都不解恨。可若是根據他的交代尋到了藏寶,那些錢財卻能造福天下人。一禍一福,這才是我對他講信用的緣故。」
明靜訝然,「此言不差。」
楊大樹說道:「國公信譽卓著。」
明靜點頭,「這都有口皆碑了。」
沈丘幽幽的道:「他哄騙了奚族和契丹,說西南是個好地方。如今第一批到了西南的奚人和契丹人據聞都在咒罵他,有人還用了巫術準備咒死他。」
「可我好端端的。」
賈平安笑眯眯的道。
沈丘說道:「還是要小心,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賈平安笑道:「為國效力何懼之有?國運在,我便在。」
藏寶之事有了些眉目。
賈平安已經換了辦公地點,在百騎紮營。
「從獨孤純的口供來看,王貴所謂的藏寶為真,否則事後王氏會被排擠,別說什麼輪流做皇帝,弄不好就成了眾人打擊的目標。」
沈丘沉吟着。
「咱覺着那句話……升龍之道在錢糧……沒什麼意義,楊廣的藏寶盡在此地,這話也沒什麼意義。」
明靜單手托腮,「王氏的人該拷打的都打過了,可都不知曉此事,可見此事乃是王貴一人掌握。不過這等巨量的財富也不適合說出來,畢竟人心隔肚皮啊!」
明靜變得聰明了些。
沈丘說道:「升龍之道……何謂升龍?潛龍升天便是升龍。何處能升龍?帝王登基就在宮中……」
賈平安抬頭,「老沈,你想去挖太極宮?可喜可賀啊!」
明靜手一松,差點就來了個撲臉,趕緊坐直了,「沈中官,挖太極宮……陛下會殺人。」
沈丘皺眉,「這是戴先生他們的判斷。」
老戴他們也真是夠拼,處置朝政之餘還得分析藏寶所在。
但這群老鬼也很狡猾,老夫的分析只是說升龍就是登基,沒說是在太極宮,誰動手算誰的,和老夫無關。
一群老鬼推皮球的手段爐火純青。
沈丘這個棒槌果然上鈎了。
「咱去看看。」
沈丘真的動手了。
范穎也被叫了來。
「你原先坑蒙拐騙,可盜過墓?」
「沈中官這是羞辱老夫呢!」范穎義憤填膺。
沈丘說道:「咱不怪罪你,有,賞。」
范穎有些扭捏,「原先老夫在終南山上修煉,一次夜裏心有所感,覺着屁股下面怕是有些機緣,這機緣關係到老夫的仙途……於是老夫就挖了……」
賈平安木着臉。
明靜低聲道:「人才!」
沈丘問道:「聽聞盜墓有手段能鑽到底下去,卻不損傷上面的東西?」
「盜洞。」范穎就像是第二次的女人,很爽快的躺平了,「打個盜洞下去,事後回填就是了。不過太極宮太重了些,回填若是不牢……」
明靜低聲道:「太極宮若是倒塌了,陛下能殺人。」
她看了賈平安一眼,「國公不會是擔心這個,所以才坐視由沈中官來主持吧?」
賈平安搖頭,「我是覺着不在此處。」
沈丘咬牙,「請示殿下!」
李弘得知了他的打算後震驚了。
「挖太極宮?」
太極宮就是李唐王朝前數十年的代表建築,皇帝在太極宮內處置朝政……好幾代帝王了啊!
這感覺不對!
李弘覺着這就像是挖自家的牆角。
戴至德說道:「要不……再看看吧。」
老油條!
李弘有些糾結,「此事……不好。」
只需想想老爹老娘的反應,李弘就覺得這事兒不可為。
「為了些錢財動太極宮,不妥!」
被否決了。
沈丘很難過,默然坐在台階上,任由風吹亂了自己的長髮。
「此事就此作罷。」
明靜很嚴肅的道:「再挖下去,陛下多半會用咱們來回填。」
沈丘點頭。
眾人都想到了早些時候凝香閣下面挖出來的屍骸,不寒而慄啊!
賈平安說道:「我想不可能在太極宮下面。」
「可戴先生他們都說應當在下面,如今沒法查探,奈何?」
沈丘覺得這事兒可以終止了。
賈平安單手托腮,「我去弄個東西。」
賈國公撂挑子了。
戴至德笑道:「尋不到就尋不到吧,讓百騎慢慢的查找,興許有一日能找到。」
李弘點頭。
第二日,賈平安又來了。
他拎着一個長長的東西去了太子那裏。
「臣想試試。」
「用這個?」
太子看着這個銅製品有些懵,太小了吧?
而且這個鏟子幾乎都包起來了。
「試試吧。」
太子覺得這等小東西往下弄弄也沒事。
正好政事處置完畢,眾人跟着賈平安去了太極宮。
「用力往下插!」
這個使用方法簡單粗暴。
「插了接着插。」
幾個百騎輪番來插,每一次竟然都能帶出土來。
「妙啊!」
老盜墓賊范穎撫須贊道:「國公果然是我倒斗一脈的高人。」
賈平安招手,等范穎過來後說道:「看看這些土,太極宮的夯土之外可有多年的老土,你來分辨。」
范穎蹲在那裏,每一鏟土上來他就分辨一下。
「都是夯土!」
太極宮修建之前得築基,夯土把基地打嚴實。
「透了!」
土的顏色變了。
范穎仔細看看,抓了一把土嗅嗅。
戴至德贊道:「很用心。」
范穎吃了一口土,仔細咀嚼着。
嘔!
太子木然道:「百騎果然人才輩出。」
范穎抬頭,「不是。」
隨後繞着四周打了幾個洞,都一個樣。
賈平安說道:「此地沒有。」
沈丘感激的拱手,「幸而國公出手,否則此事就麻煩了。」
賈平安問道:「當初誰說的登基之處?」
戴至德的臉色微變。
老油條被賈師傅一擊。
沈丘說道:「好像是戴先生。」
戴至德乾笑道:「這只是老夫的臆測。」
賈師傅隨手就把他拉下水,讓戴至德不禁心中一凜。
以後要小心賈師傅,免得被他給坑了。
李弘好奇的問道:「舅舅,你弄的這個小鏟子是什麼?」
賈平安說道:「叫做……洛陽鏟。」
他本想叫長安鏟,但覺得後世膾炙人口的洛陽鏟不能消失。
「為何叫做洛陽鏟?」
賈平安說道:「洛陽有邙山,邙山之上到處都是帝王將相的墳墓,這東西……」
范穎嘿嘿一笑,「這東西乃是發丘利器。」
當年曹操為了籌備軍費,就設置了一個職位,叫做發丘中郎將,專職盜墓。
李弘問道:「帝陵可能探出來?」
賈平安搖頭,「這東西也就是能發掘以前的墓穴,如今的帝王陵厚實,探不到,就說始皇帝的墓穴,以山為穴,這等小東西無可奈何。」
李弘緩緩說道:「也不知始皇帝的墓穴中有多少寶貝。」
戴至德走過來,低聲道:「趙國公你在造孽!若是殿下因此去挖了始皇陵,你便是罪人!」
臥槽!
賈平安也沒想到大外甥竟然喜歡這個。
「太子,這個不能弄。」
挖了華夏第一個帝王的陵寢,這不是什麼功績,娘的,會遺臭萬年!
李弘有些遺憾,「孤知曉。」
賈平安抹了一把汗,李弘走慢些,和他並肩,低聲道:「舅舅,說是始皇帝的陵寢中有罕見的寶貝,可稱為天材地寶呢!」
老子造孽造大發了!賈平安:「……」
洛陽鏟賈平安隨手帶了回去,明靜還說他摳門。
「這東西若是被人仿製了,誰也保不住自己的墓穴被挖。」賈平安此刻有些後悔自己弄出了這個東西。
回到家中後,兩個婆娘一聽就炸了。
「這般犀利的東西夫君為何還要把他弄出來?」蘇荷瞪着杏眼,「咱們以後睡在一起,想着突然有個鏟子從頂上戳在棺木上,心慌呢!」
衛無雙也第一次苦大仇深,「夫君,咱們危險了。」
本來能安靜躺上千年,可洛陽鏟一出,估摸着兩百年後就有被暴屍的危險。
賈平安嘟囔着,「要不,一把火燒了,咱們三個的骨灰攪合在一起……」
蘇荷歡喜的道:「好呀!」
衛無雙皺眉,「也好。」
可還有高陽那個憨婆娘!
賈平安突然覺得女人多了不是福氣。
「對了,我還有事。」
今日他承諾帶着李朔出城玩耍的。
到了高陽府中,李朔已經穿上了獵裝等候。
父子二人帶上了二尺,在侍衛的簇擁下出了長安城。
要狩獵就得去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們一路疾馳,最終尋到了上次阿寶發現媳婦的林子邊緣。
「大郎,此處弄不好有野獸,你且小心些。」
賈平安單手持弓,率先進了林子。
一進去就看到了獸類,果然是塊寶地。
「阿耶,那裏!」
「噓!」
賈平安張弓搭箭。
咻!
獵物倒下,李朔歡喜的沖了過去。
「阿耶你看。」
這時候的李朔才有些孩子氣,往常那等貴氣漸漸消散。
在林子裏待了一個多時辰,賈平安覺得該回去了。
李朔明顯的累了,騎着自己的馬在邊上緩緩跟着。
賈平安抬頭看看漸漸下滑的太陽,「要快些。」
加速了。
李朔明顯的有些緊張。
賈平安跟在他的身側,包東追上來說道:「國公,太快了些,小郡公怕是不妥當。」
「無礙!」
李朔太知曉分寸了,讓賈平安有些心痛,所以就讓他縱情飆一次,和後世的飆車一個德性。
漸漸的李朔歡喜了起來,側身一看阿耶就在身側,觸手可及,頓時安全感油然而生!
「阿耶,我比你快!」
「小子,你還差得遠呢!」
身後突然傳來馬蹄聲,雷洪喊道:「國公,是關隴的人。」
賈平安回頭,見幾個錦衣男子在十餘侍衛的簇擁下不斷接近。
一看風塵僕僕的模樣就是從外地來長安……多半是來表忠心吧。
「賈平安!」
一個錦衣男子咬牙切齒的道:「賤狗奴!」
李朔聽到他罵阿耶就怒了,「回頭讓舅父殺了你!」
「你舅父算什麼?」
賈平安的舅子們都平庸。
李朔說道:「我舅父是皇帝!」
那些人楞了一下,然後追了上來,氣勢很盛。
賈平安長笑一聲,「大郎看看為父的手段。」
李朔盯着父親,就見他取了弓箭,張弓搭箭,猛地回身。
手鬆!
箭矢飛!
馬匹中箭長嘶撲倒,錦衣男隨之落地。
賈平安回身,「如何?」
李朔用力點頭,「阿耶好厲害!」
原來這才是男兒嗎?
李朔一直看着父親。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