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拭目以待(1 / 1)
皇家的水果賈平安覺得也就是那樣,而且還不新鮮。
「很甜!」
老賈家最出色的乾飯人蘇荷鑑定了一下梨的新鮮度。
有了專家的鑑定,衛無雙開始削梨,兩個孩子一人一個,她又削了一個遞給賈平安。
「不吃。」
賈平安先前一直斷定不夠新鮮,此刻堅定的搖頭。
「夫君,好吃的。」女人對水果的愛不分時空。
「有什麼好吃的?」賈平安嫌棄的道:「當年我吃一個扔一個。」
「阿耶,好吃。」老大覺得阿耶錯失了美味。
「這梨不合我的口味,你們吃吧。」
兜兜咬了一口,把梨舉起來,「嗯!」
白白嫩嫩的梨肉很是誘人,汁水就在兜兜咬出來的窩裏晃蕩着……
我去!
好梨!
賈平安起身,「我出去溜達溜達。」
他又看了一眼梨,隨即背着手出去。
剛走出幾步,蘇荷就追了出來,塞了一個梨在他的手中,然後笑的和拖拉機般的跑了。
「我說了不吃!」
一家之主的臉掛不住了。
這個婆娘!
賈平安狠狠的咬了一口。
真甜!
一路吃着梨到了前院。
王老二和徐小魚坐在屋檐下嘀咕着什麼,王老二手中在比劃,大概是傳授自己斥候的絕活。
杜賀帶着兒子在說話,看他板着臉的模樣,多半是呵斥。
天氣清爽,狄仁傑一家三口也出現了。
「懷英。」
賈平安笑了笑。
狄仁傑拱手,他的娘子福身。
「天氣好,帶着他們去曲江池轉轉。」
老狄的夫人看着有些害羞,肚子微微鼓起。
不會那麼胖吧?
懷孕了?
記得狄仁傑有三個兒子,老大普通,老二不錯,老三是禍害。
賈平安在道德坊里慢慢的轉悠。
地里的莊稼都收割了,此刻看着一茬茬的杆子殘留着,鳥兒成群在裏面尋覓吃的;幾條狗在不遠處愜意的看着這一幕,大抵知曉自己抓不到鳥兒,所以相安無事;兩頭牛就在田間覓食,邊上兩個放牛娃坐在田埂上鬥草。
時值中午,道德坊里多了炊煙。賈平安看了看,炊煙少說了數十股,也就是說有數十戶人家在做午飯。
炊煙裊裊,在屋頂或是盤旋,或是飛起,就像是一幅水墨畫。
普通百姓一直都是兩餐制,一早一晚兩頓飯,此刻的數十股炊煙,就代表着兩餐制在漸漸動搖。
「百姓如今漸漸寬裕了,於是中午也能吃一頓。」
「崔兄?」
崔建來了,和賈平安並肩站着。
他面色輕鬆,但這個輕鬆看着就假。
「有人說世家乃是禍害,有人說世家乃是中流砥柱……」崔建說道,「世家若是禍害,天下人就會人人喊打……」
可並沒有。
崔建的話讓賈平安笑了。
「崔兄這是被家中施壓了?」
「你怎地知曉?」崔建有些好奇。
你特娘的都沒握我的手!
「世家門閥是好是壞……其實不該用好壞來衡量世家,而是該用利弊。」賈平安覺得用好壞就是耍流氓。
「世家勢力龐大,號稱是土皇帝,對天下有何好處?不外乎就是說我們世家提供人才,可世家提供人才是在壟斷了教育權的基礎之上。」
這一點賈平安一直覺得好笑。
「還有何好處?」賈平安笑着說道:「別說世家心懷天下,心懷百姓……那樣我會笑掉大牙。」
「世家門閥的眼中……」崔建猶豫了一下,「只有自己。」
「崔兄豁達!」
崔建確實是豁達,賈平安也袒露心聲,「從世家門閥誕生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目標就從不是天下蒼生的福祉,而是一家一姓的興亡,為此他們能顛覆國家,能視百姓如牛馬,看着白骨露於野毫不動容……」
「崔兄,所謂的世家,實則就是一個縮小的皇室!」
崔建變色,「哪有?!」
「呵呵!」
世家的起源很早,譬如說春秋戰國,到秦,到前漢時蔚為壯觀。
「前晉之後,世家的表現……恕我直言,就像是一根牆頭草,更像是一頭餓狼。」
崔建嘆息一聲,「義玄公在任上……去了。」
老崔去了?
崔義玄的離去引得崔氏的人來了一次大聚會,隨後崔建就被噴了許久。
「說我身為吏部郎中卻不為崔氏出力,一頓呵斥啊!」崔建一臉無奈,「不過他強任他強……」
「清風拂山崗。」賈平安笑道。
「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二人高聲念出了這段話。
「哈哈哈哈!」
崔建淡淡的道:「我做事還用人教?」
「崔兄……硬氣!」
第二日,賈平安才將起床,兜兜就守在門外。
「阿耶,招弟說西市新來了好些胡商,做了好些好吃的,阿耶,你記得給我帶些回來呀!」
這個閨女……
正在穿衣的賈平安瞪了蘇荷一眼,低聲道:「都是你帶出來的!」
蘇荷縮在被子裏裝死狗。
賈平安順着被子的形狀抽了她的屁股一巴掌。
蘇荷紋絲不動。
開門出去,閨女就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腮。
我閨女這般安靜……真淑女。
賈平安走到前方,才發現兜兜一臉憧憬,就差流口水了。
吃了早飯,兜兜特地把阿耶送出門,讓老父親心情大好。
站在門外,兜兜嚷道:「阿耶,記得喲!」
「知道了。」
不少人聚在坊門後,此刻天色微黑,一群人在扯淡,你說今日要如何如何,我說今日要如何如何。
「宋老大,你特娘的晚上折騰別那麼大動靜行不行?吵的讓人沒法睡。」
「沒法睡你就和娘子折騰啊!有本事你就折騰的我睡不着。」
楊德利來了,他板着臉,那兩個拿自己床笫能力炫耀的男子消停了。
「見過楊御史。」
御史的威懾力比和氣的賈郡公強大多了。
「平安,正好我有事問你。」
「何事?」
楊德利現在留鬍鬚了,不過有些稀稀拉拉的,加上他人瘦,看着竟然是奸臣相。
他捻了捻幾根鬍鬚,「陛下又犯病了,陛下這病上次我聽你說過,好像和飲食有關,必須要清淡,另外就是女色……」
賈平安點頭。
飲食必須要清淡,女色也不能放縱,不說清心寡欲,但得有節制。
「表兄你問這個作甚?」
「隨便問問。」
楊德利的眼中多了厲色。
賈平安去了工部。
「閻公!」
值房裏的閻立本聞聲道:「昨日說是老夫請客,小賈為何不來?」
古往今來放鴿子都是令人深惡痛絕之事。
賈平安進了值房,笑道:「我擔心閻公食不下咽。」
「老夫的腦子裏全是那些工程,吃得下,睡得好。」
閻立本覺得這貨是在消遣自己。
賈平安坐下,「工部要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何意?」
閻立本放下手中的圖紙,賈平安瞅了一眼,竟然是大殿的圖紙。
「造船。」賈平安拿起圖紙看了看,「昨日我進宮求見陛下,舌戰宰相……陛下答應恢復原先造船的份額。」
這事兒對工部是利好。
老閻,給好處吧!
賈平安目光炯炯的道:「閻公,再來一幅畫?此次我要人物畫……譬如說……上次昭陵獻俘閻公也去了,來一幅?不過……能不能突出一下……」
賈平安挑眉。
閻立本的畫:昭陵獻俘圖。畫上一群敵酋,眾多將士,帝王重臣……最突出的便是一個大將。
後世一看,這不是大將賈平安嗎?
嘖嘖!
這種虛榮心得到滿足的快樂啊!
老子要流芳千古。
閻立本看着他,神色平靜,突然一把搶過圖紙,淡淡的道:「上次老夫就提過多造船之事,被戶部尚書盧承慶呵斥的顏面無存,盧承慶雖然走了,可戶部那些摳門的卻不會低頭。你要知曉,但凡能少一些支出那就是方便他們,更是他們的政績,所以……騙老夫很有趣?」
這個年輕人變壞了啊!
閻立本搖頭嘆息,繼續看圖紙……小賈,你哪來哪去。
賈平安不怒反笑,「閻公,若是成了呢?那幅畫……」
閻立本心不在焉的道:「若是成了,老夫便為你畫一幅昭陵獻俘……」
「君子一言。」賈平安兩眼放光。
「快馬一鞭!」閻立本隨口道。
老子要發財了!
賈平安樂不可支。
「咳!尚書。」
侍郎黃晚來了。
見賈平安也在,他頷首致意,「咳!多謝賈郡公。」
閻立本抬頭笑道:「你謝他作甚?難道他送了你好茶?」
黃晚喜歡喝茶,賈家的炒茶出來後,他更是第一批擁躉。
黃晚上前一步,歡喜的道:「咳咳!尚書,剛才朝中來人了,說是恢復原先造船的數目,令工部趕緊弄起來。」
閻立本一怔,緩緩看向了賈平安。
賈平安眸色平靜,甚至是雲淡風輕。
「那些工匠都要用活計來養着,若是沒有足夠的船隻給他們打造,漸漸的就會生疏……小賈……」
閻立本猛地想到了自己先前答應的事兒。
「你是蓄意的!」他指着賈平安笑道:「好你個賈平安,竟然用話來套老夫,昭陵獻俘圖……那場面浩大,這是想熬干老夫的心血?」
「畫畫乃是陶冶情操之舉。」
賈平安當然不會承認,轉口就換了個話題。
「閻公,工部原先打造的船隻可有圖紙?」
「有。」黃晚點頭。
「可否給賈某一觀?」
「咳咳!好說,賈郡公且等着。」
賈師傅剛幫工部一個大忙,所以黃晚很是爽快。
晚些圖紙送來,黃晚的嘴角帶着微笑。
這貨覺着我看了白看?
賈平安掃了一眼。
後世一艘戰艦需要無數零部件,多不勝數。但此刻的木船卻簡單了許多,一目了然。
這船是平底船,只此一項就被賈平安嫌棄了。
要想出海遠航,首先船型就是攔路虎。平底船好不好?好!裝得多,風不大的時候就像是坐在陸地上一樣安穩。
但出海後就完蛋了,為何這個時代懼怕遠航?第一個是因為導航手段不足;其次是船隻遭遇風浪後容易傾覆。
平底船遇到風浪就是個悲劇,只能靠着自身的重量來抵禦。
「這……不好。」
賈平安搖頭。
黃晚皺眉,對賈平安剛生出的好感和感激消散大半,「咳咳!賈郡公此言何意?」
「我說……這個船型依舊是老樣子,不好!」
賈平安問道:「這等平底船可能出海遠航?上次征伐遼東時,運送糧草的船隊遭遇風浪,那風浪並不算大,可最終傾覆大半……」
從登州到半島不算遠吧,可在大唐水軍的眼中卻是處處危機。
你在吹牛筆!
黃晚微笑道:「咳咳!賈郡公這話……難道你還有更好的法子?」
閻立本聽出了些火藥味,就乾咳一聲,「黃侍郎莫要咄咄逼人。」
老夫咄咄逼人?
不是他賈平安先質問老夫的嗎?
黃晚覺得自己就像是遇到了後娘的孩子,「咳咳!尚書,這些船型都是那些工匠絞盡腦汁琢磨出來的,人多智廣,老夫琢磨了許久,竟然尋不到一處可供改進的地方,這等完美無瑕的船型,賈郡公卻說不好……這是在羞辱那些工匠,更是在羞辱老夫。」
黃四郎……黃侍郎的話並未激怒賈平安。
「時移世易,黃侍郎,要敢於創新,若是故步自封,恕我直言,大唐水軍永遠都無法走出近海!」
「咳!去遠海作甚?」
黃晚就更不理解了,「大唐水軍只是護衛海疆,如今遼東平復,去遠海作甚。」
「我如今才知曉為何有些格格不入……」
賈平安這才知曉為何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他的腦子裏清晰的知曉以後的歷史進程,知曉這個大唐差了什麼,知曉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兒……但別人不知道啊!
你看看黃晚,一臉的不以為然,那自信的模樣讓賈平安想起了賈昱……那娃總是一臉自信。
「海外有大利益。」賈平安很認真的在努力,「可若是想從海外攫取那些利益,靠軍隊的雙腳不可能,唯有建造一支龐大的、能在風浪中遠航的船隊。」
「咳!」黃晚笑道:「海外的利益,多大的利益?為此貿然嘗試新船型?」
「能讓大唐脫胎換骨的利益!」
賈平安越發的不耐煩了,「此事已經過了陛下和宰相們那一關,若非如此,陛下怎會答應大規模造船。」
「可……」黃晚心中有些懵。
海外究竟有何好處……能讓陛下和宰相們都為之動心的好處。可賈平安卻不說。罷了,賈平安這番話想來不差……可船型要變,從哪變?
「咳咳!船型之事老夫自然會和工匠們商議。」
你就消停些。
黃晚恢復了自信。
「我有一種船型。」
賈平安拿了閻立本的毛筆,扯過一張紙……老閻手中空蕩蕩的,無奈之極。
尖底船啊!
賈平安畫了一個尖底船的模樣,但他的畫工……看看閻立本,一臉懵逼。
「小賈,你這是何物?」
「尖底船。」賈平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歪歪斜斜的,前後比例差距大的讓人絕望……
我就不是畫畫的料,但好歹也能看出大致的形狀啊!
賈平安乾咳一聲,「這船尖底,如此下部就深入水中,與水為一體,風浪來,船會擺盪,但因吃水深,怎麼擺盪也能恢復過來……」
尖底船和平底船相比最大的缺點就是裝載貨物和人員少了些。
「咳咳!這船……」黃晚眼珠子都瞪圓了。「這船怕是一下水就會歪歪斜斜的傾覆了。」
呵呵!
愚昧的人啊!
賈平安知曉自己怎麼說都無法讓人信服。
「如此,拭目以待。」
他目光炯炯。
「咳!打造一個模型?」黃晚笑道:「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等賈平安走後,閻立本嘆道:「小賈這人吧,衝動,不過人好。這船吧……黃侍郎,老夫雖說不懂造船,不過……小賈這人歷來都不會無的放矢……」
當初賈平安說能解決了三門峽阻礙航道的礁石,誰信?他閻立本作為大匠也不信,可最後卻被打臉了。
「小黃,要謹慎。」
閻立本語重心長的暗示着。
黃晚自信的道:「咳咳!尚書不知,這新船型要經過前期的籌劃,這一階段少說得數年,隨後就是測試,少說得前後建造數艘,一艘一艘的出來,發現問題就改進……這個階段少說也得數年。
一艘全新的船若是想成功,少說五年。賈郡公弄了個尖底船……恕下官直言,這等憑空想出來的船型,尚書覺着能行?」
「是啊!」閻立本也頗為納悶,「可他卻看着頗為自信,你二人在爭執,老夫旁觀者清,小賈開始還好,後面看着你的眼神……讓老夫想起了當年教授孩子時,孩子屢教不改,還頂嘴……小賈看你的眼神就如同當年老夫一般。」
合着老夫是個懵懂的嫩娃娃?一番真知灼見的道理卻被他賈平安視為無理取鬧的頂嘴……黃晚臉都漲紅了。
他堅定的道;「咳咳!尚書放心。」
老夫倒是放心,可想到小賈這人的邪性又有些覺得此事說不準。
賈平安回到了兵部,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尋找造船工匠。
「都在工部管着呢!」陳進法覺着自己老大大概率是想打造一艘船,好帶着一家子去遊山玩水。
「娘的!」
賈平安去尋了李勣。
「英國公!」
越發慈眉善目的李勣抬頭,「小賈啊!」
去工部要工匠大概率不靠譜,賈平安來了個曲線救國,「英國公,我這裏想弄條船,差幾個工匠……」
「造船?」
李勣不解,「你造船作甚?」
「不是造船,就是……我和工部的黃晚爭執,想打造一個模型,就是極小的木船……」
賈平安雙手拉開,「就這般大。」
「小事。」
李勣出手,工部也得低頭。
賈平安帶着兩個工匠回家,黃晚在工部搖頭嘆息,一臉自信。
與此同時,楊德利在值房裏寫奏疏,偶爾抬頭,一臉的堅毅和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