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己亥下 地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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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書歌沒想到一路竟如此順利,周圍怪獸無數,卻無一對他們這些人感興趣,以至於他們見縫插針,漸漸匯集成團,仿佛成為萬獸之中一個數量微少的土著族群。
最大的難處是他們的氣力跟不上,一開始那段時間還好,兩三個時辰過去,氣力消耗漸漸到達極限。環顧身邊的獸群,雖然也是氣喘急亂,但仍舊蹄步迅猛,逼得他們也不得不保持速度。
也有許多怪獸力竭不支,跑着跑着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的機會,無數獸蹄從其身上踏過去,從一開始一兩聲聲嘶力竭的慘嚎,到若有若無的呻吟,再到悄無聲息,整個過程不過一個呼吸而已。正是這樣的慘狀,讓大夥一個個緊咬牙關硬撐,倒下死路一條,腳步放慢仍是死路一條。
張書歌看着身旁精瘦雄健的黑獸,長途奔行之下,氣息沖沖,仍舊一心前奔,毫無他顧。忽發奇想,從乾坤錦囊中取了一塊傾身糧來。這傾身糧,乃是東華派為他們專門研製,主料是靈米,加入若干種藥材,食之不僅可以充飢,而且能夠快速消除疲乏,振奮精神,但只能維持一個時辰,且一日只能食用一塊,重複使用會透支身體。
伺機將傾身糧塞進一隻體型碩大的黑獸口中,黑獸側頭,銅鈴大眼怒視張書歌,口中乾糧也要吐出來,又仿佛感知到什麼,猛然一口吞了回去。
張書歌心頭狂喜,又取了一塊傾身糧,手掌托着靠近黑獸口邊,黑獸迫不及待,舌頭一卷將乾糧帶進口中。兩塊乾糧入腹,黑獸明顯長了精神,喘息也平緩了幾分。
見傾身糧對黑獸有效用,張書歌瞅准機會,一躍騎到黑獸背上,在黑獸搖擺將要發怒之時,又將一塊乾糧送到其嘴前,隨即雙手輕柔撫摸其脖頸。在一塊接一塊傾身糧的安慰之下,黑獸最終容忍了張書歌的行為,馱着張書歌繼續奔馳。
其他人有樣學樣,一個接一個嘗試用傾身糧獲得黑獸的好感,進而攀登其背,騎乘借力。黑獸數量眾多,為避免獸力衰竭,張書歌等人不斷換乘,一路順風順水到了地縫處。
說是地縫,其實稱為裂谷更恰當。兩壁山崖相距不下一里,此面是均勻向下的斜坡,對面是從上到下均勻向內凹陷的斜壁,似是什麼力量將大地斜切斷,並將之推開,方才形成這樣險惡的地勢。
到了這裏,獸群的速度慢了下來,失群者急切呼喚,獸群首領高亢嗥鳴,各找各的族群,各自聚攏各自的部眾。然後以族群為單位,力弱者沿着地縫向兩端蔓延,避開擁擠險峻,尋找適宜之地下坡。身強力壯者則就近直接緩緩衝下斜坡。一切似乎都輕車熟路。
張書歌等人混在黑獸群中,隨着蹣跚向下。黑獸群足夠大,性情也相對溫順,加之依靠傾身糧建立起來的「交情」,他們並未受到獸群排斥。
這是一條血肉之途。斜坡陡峭,獸群擁擠,加上氣力衰竭等等因素,又有無數獸類倒下,新倒地者還在顫動,先倒地者已成肉泥,它們的軀體填平了溝壑,讓後來者踏着它們的血肉繼續向前。
腳下踏着血漿屍骨,嗅着空氣中血腥的味道,恍若進入一隻巨獸的血盆大口中,腳下滿是已經嚼爛尚未下咽的血肉。
遠處、近處不時傳來一些野獸痛苦的嚎叫,提醒眾人此地危機重重。由於後半程他們一路騎乘,大夥早已歇息回六七分。張書歌猶不放心,命三成人手食用傾身糧,把身體和精神調整到最好,以應對變數。
張書歌默算路途,已經往下走了七八里。頭頂上危崖遮蓋,仿佛隨時會壓下來,身處其下,所有的生靈都斂息靜氣,生怕聲音略大,就會石破崖崩。
前方隱約看到幾點黯淡「星光」,獸群陡然興奮起來,蹄步多了幾分急切。張書歌等眾人被裹挾着快步跟進,一點,三點,五點,十點,百千點,前方「星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匯成一條寬數十尺、長無盡頭的燦爛星河。
星河越來越近,獸群停下腳步。不待張書歌傳令,眾人紛紛戒備。只聽兩聲長長的嗥鳴,獸群又動了起來,奇怪的是,這次有的黑獸原地不動,有的擠開獸群步步向前。
張書歌緊盯着這些黑獸的動靜,心裏猜測此舉何為。是去探路嗎?不會,探路派出幾隻就夠了,哪裏需要這種成千上萬隻一起出動。前進的獸群很快踏上星河,像一坨一坨烏雲將星河漸漸遮住,而後一隻挨一隻密密麻麻臥倒在地。
烏雲漸滿,星河隱去。
又一聲低鳴,緊接着後方萬千黑獸跟着低鳴起來,似在為前方的族類哭泣,又似在與它們送別。一時間,萬獸齊鳴,肅穆蒼涼。
眾人正自迷惑間,水花飛濺的聲音穿透黑暗,緊接着前方獸群慘叫聲此起彼伏,後面跟着落水的「撲通撲通」聲,原來被遮住的星光稀稀落落又裸露出來一些。
星光熹微中,張書歌看見無數條黑色手臂從河中伸出來,搭在一隻只黑獸身上。黑獸便即站起,晃晃悠悠被手臂牽着走上數步,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眾人相顧駭然,這是什麼鬼怪之物?是一隻還是一群?整個過程說不出的詭異,仿佛河裏的邪神將獻祭的貢品帶入水中享用。
不斷有手臂伸出來,不斷有黑獸落水,此起彼伏,不知過了多少個回合,直到黑獸稀稀落落,十不存一,才安靜下來,水中手臂似乎已經飽食血肉,對殘羹剩炙不再理會。
剩下為數不多的倖存者,繼續俯臥在星河之中,為燦爛的星河點綴上一塊又一塊的黑色斑點。
這些黑獸的悲壯結局,反而讓張書歌稍稍放了點心,他一直擔心這些「星星」會不會有什麼古怪,是不是什麼怪獸的眼睛,是不是怪獸捕獵的陷阱,未知的危險才最可怕。現在經過驗證,確定危險存在,反而能做到心中有數。
頭獸一聲嗥鳴,群獸再次蜂擁前行。坡度越來越緩,前面陡然前面傳來一聲驚呼,張書歌及眾人迅速凝神戒備。少頃,前面道:「大統領,到底了。大夥留神腳底下。」
坡底十分平整,連一顆亂石也無,獸群前端在抵達星河外緣後便即停下,頭獸哞哞連嗥幾聲,似在吩咐獸群就此安營紮寨。
獸群一陣擾攘後,無數隻小黑獸擠到前面,踏過星河,並排立在河道邊,低頭咕嘟咕嘟牛飲了足足一刻鐘後,方才水飽意足地返回。緊接着大一些黑獸,而後精壯的黑獸,一批接一批換着茬到河邊飲水,個頭越大飲水時間越長。過程之中,似是通過獻祭血食與河中邪神怪物達成了默契,那些手臂並未伸出來襲擊。
張書歌藉機一面令霍雲安收攏人員清點人數,一面思考接下來的行動。就地坐好,遠遠避開河邊,躲在黑獸群中最為安全,但難得有這種大批獸群作掩護的機會,星河與星河前面的黑暗地下暗河河道,近在咫尺,不探一探太可惜了。
霍雲安清點完人數,過來稟報道:「副院主,三百一十人,一個未少。有二十六人受了輕傷。」完後附在張書歌耳邊道:「少了十四人。」
情形比張書歌預料的要好,他已經做好了死傷失蹤五十人以上的打算,只少了十四個人算是不錯了。究其原因,帶來的這些都是機靈的修士,再就是壯着膽子以黑獸為坐騎。心道:這些黑獸脾氣不差,力氣又大,此時又遭遇損失,正好藉此機會好好打打關係。
張書歌道:「看這些黑獸喝水的架勢,水裏的怪物剛捕獵結束,一時半會不會餓肚子,趁這會我帶幾個人到前面去看看。老霍,你安排人往周圍遠點的地方撒一些螢石,這裏太黑,咱們太吃虧。再就是,每人選上兩頭黑獸,傾身糧該餵的喂,沒事就給它們撓痒痒,總之,要跟它們搞熟了,說不定還得靠它們救命呢!」
霍雲安正要說此時此地以穩妥為上,張書歌低喝道:「照我說的辦!」霍雲安把話咽回去,自去安排。
張書歌帶着馮雲慶、談雲謙兩人,一步一停,左右觀望,在星河邊上停下。
數尺外地面上閃亮的「星星」大小形狀不一,大的賽拳頭,小的若指甲蓋,有的扁如貝殼,有的圓如蘋果,有的像一截木棍,形狀千奇百怪。靜靜的躺在那裏,也不知躺了幾許歲月。
前方河道一片靜寂,只聞黑獸咕嘟咕嘟的飲水聲,卻聽不到水流的聲音。誰能想到一潭死水之下,有那麼可怖的怪物。未淪為怪物血食的黑獸,仍舊俯臥在原地,絲毫沒有去飲水或返回群落的跡象,難不成在等怪獸餓了,成為它們下一頓的口糧?
張書歌俯下身,想要去摸最近的一顆紡錘一樣的「星星」,被馮雲慶一把拉住,而後攔在張書歌身前,道:「副院主,我來。」帶上皮手套,瞅准位置,手出如電,一探即回。
「星星」卻未到手,馮雲慶嘟囔一句:「長得還挺結實。」再次迅疾出手,這次手上帶了力,咔嚓一聲,好像掰斷了一塊石頭,「星星」也摘到手中。
張書歌示意兩人退回去幾步,縮在獸群中觀察了好一會,河道里、星河中都沒有什麼動靜。馮雲慶伸開手掌,三人湊近一看,馮雲慶驚咦一聲:「這,這是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