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秋試(1 / 1)
聽着少爺的話,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突然什麼都聽不到了一般,看着少爺嘴巴上下啟合,後面的話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少爺說的喉嚨都是有些發乾了,抓過桌上的涼茶壺,直接灌了兩口,然後有些語氣有些懇求地說道:「小蛟,你就幫我寫一首吧,我真的喜歡周小姐,也是真的想娶她。」
我也是反應過來了,愣愣的看着少爺那般模樣,心裏一軟,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少爺見此,高興地一下子跳了起來,把手裏的雞腿我我手裏一塞,然後就開始鋪紙研磨,動作倒是十分熟練。
我看着手中的那個雞腿,抓在手裏有些油膩,怎麼也不想咬下口。胃裏不知道什麼在翻滾,反而是有種想要作嘔的感覺。
少爺很快便是將那墨研好,將紙鋪在我的面前,見我手中依舊握着那沒有動過一口的雞腿,也是重新將那雞腿接了過去,又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白手巾將我手上的油漬擦掉,將那毛筆放入我的手中,一臉期待地看着我。
我握着毛筆,手指動了動,這才感覺舒服一些,看着少爺那一臉期待的面孔,想着這封信將會落入她的手中,我的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下筆才好。
吸滿墨汁的毛筆上,一滴墨汁在那筆尖上凝聚變大,然後落下,落在那白紙之上,發出啪的一聲,然後慢慢暈開成一個點。
這一滴墨汁就像落在我的心上一般,也是讓我的心定了定,我看着那白紙,輕呼了一口氣,提筆點在那紙上的那個黑點之上,一提展開成字。
相思
相思樹上合歡枝,紫鳳青鸞共羽儀。
腸斷秦台吹管客,日西春盡到來遲。
筆落詩成,我將筆擱在一旁,看了一眼少爺,輕聲的說道:「就這樣吧,少爺你看看如何。」
少爺看着那詩,輕聲念了兩遍,笑着說道:「好詩,好詩啊,小蛟,果然還是你厲害,要是周家小姐看到了這詩,想來也是能夠明白我的心意了。」
我起身,將那桌上之前我看的那本書放回到書架上,和少爺輕聲說了一句:「少爺,我困了,先回去睡了。」然後便是向着門外走去。
少爺笑着點了點頭,目光依舊落在那桌上的詩句上,似乎能把它看出花來一般。
不過他也是想到了什麼,揚了揚手中還抓着的雞腿衝着我叫道:「小蛟,你的雞腿。」
我回頭看了一眼他,又是看了看他手中的雞腿,輕輕搖了搖頭道:「是你的雞腿。」說完便是留下他走出了書房。
三天後,少爺便是拖着我把那首詩偷偷送到了周家。那詩是小舞姑娘出來拿的,她接過那藏在信封里的詩,先瞪了少爺一眼,又是目光有些複雜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沒說的就進去了。
又是三天後的下午,小舞姑娘出現在火府門外,點名要見我,然後把一封淡黃色的信封遞到了我的手上。
少爺成天和我在一塊,自然是避不開他的。等小舞走了之後,他一臉興奮的湊上來,讓我把信給他,說是可能周姑娘面子薄,想借我手交給他呢。
我心想也是,便是將那信封一轉,看着那正面用娟秀的字體寫着「張公子親啟」五個字,不禁愣在了當場。而少爺看着那五個字,臉色也是一變再變,嘴角微微下撇,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奇怪。
我看了一眼少爺,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不敢藏私,直接便是將這信在他面前打開了,將裏面的一張白紙拿了出來。定眼看去,紙上寫的是一首詞:
木蘭詞相思引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這詞何等熟悉,自從那一夜之後,這詞不時便是會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只是這詞名,相思,相思引。
現在看着這首詞上的字句,感覺每一個字,每一句詞,都像是那重錘,砸在我的胸膛之上。
我的臉色怕是有些難看,我看少爺的臉色也是有些難看,彼此對望一眼,卻是說不出的惆悵與迷惘。
這信箋之上的字和那信封上的字是出於同一人之手,不用想也是知道出自那位周家小姐。
我拿着那信箋,心裏不知是何滋味,有甜蜜,有慚愧,有欣然,也有痛苦,一言難以道盡,一時間百味雜陳。
少爺看了兩眼那紙上的字,眼中的神采又是暗淡了幾分,有些頹然的向里走去。
我捏着那白紙,站在門口,直到夜幕降臨,那看門的小廝將那門口的兩盞大燈籠點亮。
我再看了一遍那在燈光下微微發紅的信箋,然後將它折好,重新放回到信封之中,放入懷中。我向着西邊看去,黑色的夜幕下,點點燈火閃爍,也不知道她是否也心緒不寧。
回到府里,也是差不多吃飯的時候,我還是和少爺和老爺一起吃,不過我們兩人都是有些沉悶,都不說話。
老爺看了我們一眼,也是不問,繼續吃飯。一頓飯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吃完了,這麼多年下來,這是我吃的最沒有滋味的一頓飯了。
吃完飯,我先到書房,想再看會書。但是我拿着書,卻是無法靜下心來,看着那書上的之乎者也,心裏卻是想着少爺那失神的目光,那頹然的模樣。我的身體有些冷,在這炎日的夜晚,如墜冰窟。
然後我想到了懷中的那封信箋,想到了那個可愛清雅的女子,似乎能夠感受到一股暖意從那信箋上散發出來,不至於讓我冰凍起來。
等我回到房間,少爺已經睡下了,我躺在他的旁邊,看着他那微微皺着的眉頭,心裏也是輕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少爺難得一早就爬了起來,然後還順便叫醒了我。
我看着他那燦爛的笑容,和那眼睛深處深埋着的那絲苦痛,心裏也是不知該作何感想。
從那以後,少爺似乎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只是很少再和我提起周小姐,卻又是時常讓我寫些詩句,說要收起來以後會有用。
我們在聚福樓又見了周小姐和小舞兩次,不過少爺再也沒有對周小姐表現出殷勤的模樣,反而是老是找小舞拌嘴嬉笑,好像對小舞更感興趣一些了。
臨着松源河的包廂,我和她倚在窗口,看着入秋後已經開始落葉的柳樹,看着不遠處象山上一片紅火的楓葉林,看着天上南去的大雁。
我扭頭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看着他的眼睛說:「明年秋闈,我中了舉人,我就上你家提親去。」
她也是看着我的眼睛,一雙妙目溫柔如水,聽着我的話,兩頰升起了一抹嫣紅,輕聲卻是堅定的應了一聲:「我等你。」
秋去春來夏又盡,轉眼便是到了第二年的秋天,三年一度的秋闈就此拉開了帷幕。秋闈的考場就設在這城裏,所以我和少爺倒是不必跑到其他的地方去。
我和少爺各背着一個脫胎漆器質地的書箱,裏面放着筆墨紙硯,還有一些吃食。這科考要一連考三天,而且不能出來,所以自然要備些吃食。
老爺帶着火府的所有人都是在門口看着我們上了馬車,我爹和我娘也是在那人群之中,雙眼直勾勾的看着我。我沖他們笑着點了點頭,我看到我娘的眼眶已經是微微發紅了。
火府的馬車載着我們二人,在火府上下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駛遠,街道兩旁的梧桐樹的葉子隨風飄落,一片金黃的葉子從馬車被風吹開帘子的縫隙中飄了進來,落在了我的手上。
馬車經過聚福樓,我似乎看到那臨街的包廂窗口,有一道倩影立在那裏,看着來往馬車。
考場設在北城,所以我們一大早就起來了,路上還要費不少時間。
少爺看上去有些緊張,又是有些興奮,和我講着一些閒話。少爺看着我,笑着說道:「小蛟,要我看,你這次肯定能中舉人,而且是中解元。」
我笑着搖了搖頭道:「少爺,這鄉試如此多人參加,飽學之士不可勝數,我又怎麼可能奪得解元呢。」
少爺卻是點頭篤定的說道:「小蛟,這些年下來,我對你還不了解嗎。無論是什麼書你可以說是看兩遍便是都能記下來了,這些年你不知道看了多少書,范師也不知從何處得了這麼多的書,加起來怕是連書房都堆不下了吧。要說飽學,那便是那些老先生看的書,怕也是比不上你。」
我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少爺繼續說道:「寫詩寫文章你就更不在話下了,落筆書成,就連范師都是誇讚了你好多回了。我曾聽范師講過,要是你發揮正常,那連中三元也不在話下。」
我聽着少爺的話,也是微微一愣,我很少聽到范師對我的誇獎,更不要說這種對於讀書人來說最高的稱讚了。
「解元」、「會元」、「狀元」即為三元。連中三元就是在鄉試、會試、殿試都是奪得第一,這樣的榮譽對於讀書人來說,那便是最高的榮譽了。
少爺見我發愣,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是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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