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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8 人發殺機,血洗長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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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南的安樂坊,地近安化門,是此前鄉民湧入長安城最主要的聚集點之一,眼下也是鬧亂最兇狠的坊區之一。

    坊區四麵坊門洞開,門戶所用的木材都早已經被拆掉焚燒取暖,坊街上到處都是人畜便溺並各種垃圾,但更多的還是人,街曲牆角到處都聚集着衣衫襤褸的民眾。他們眼神或暴戾、或悲傷,但更多的還是迷茫。

    坊里南曲有一處院牆已經坍塌過半的宅子,內外聚集了有三四十人,或坐或臥,在沒有太多熱力的陽光下休息恢復着體力。

    院中耳房裏,門窗都被關得嚴嚴實實,周圍還分散着十幾人,警惕的打量着周遭,似乎房間裏在進行着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但其實房間裏只是就地挖掘着一口土灶,土灶上擺放着一個比人頭略大的瓦瓮,瓦瓮里冒着絲絲熱氣,灶內還有微弱的炭火在烘烤着,有幾人圍在灶前烘烤着潮濕的衣衫。

    「千萬不要走泄了煙氣,莫把街上徒眾引來!」

    一個人還在低聲提醒着,合城亂眾全都飢腸轆轆,一旦察覺到哪一處燒灶作炊,那自然就衝上來爭搶。在這種全無秩序的混亂環境中,人心便是敵國、便是地獄。

    「好了,先把炭火蓋滅,讓今天出動的兄弟們入房進食!」

    一名年紀在三十多歲,骨架高大但卻並不魁梧的人掌握着火候,攪動了一下瓦瓮中不多的穀物,然後便低聲說道。

    眾人聞言後,全都笑逐顏開,外出又喚來十幾個,將近二十人聚在這不大的房間中,傳遞着竹製的湯匙取飲瓦瓮里那數量不多的薄羹。

    陳糧本就沒有什麼谷香,再加上數量實在太少,湯水實在乏甚滋味,但還是有許多人捨不得下咽,含住一口在口舌間咂摸良久才吞入腹中。

    「阿兄,你來喝一口吧!」

    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湯匙入手,轉而抬頭望向那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說道。

    中年人看看瓦瓮中已經所剩不多的湯水,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擺手搖頭道:「輪到誰出門打食,誰才能進食,這是規矩!」

    區區一瓮的湯水,很快就被分食殆盡,就連罐子上殘留的一些穀米也被最後一個人刮食的乾乾淨淨。

    「三郎,那我們就去了,你們安心守家!」

    中年人聞言後點點頭,並叮囑道:「還是老規矩,不要入城太深,不要走散!日落前無論收穫多少,一定要趕緊返回!」

    送走了出門覓食的同伴們後,中年人便與留守的同伴們退回了院子,守在這宅院四周。

    中年人名劉禺,與同伴們都是流落京南杜陵的失家客戶,平日裏佃耕為生,此番入西京,本來是打算趁着冬閒在西京城裏尋些活計,就算沒有什麼外財入袋,也好過待在家裏浪費口糧。

    一群壯力將家小丟在鄉里,卻不想遇上了這樣的鬧亂。安化門那裏被一群強人把守,人想出入必須要交錢交糧,於是他們也只能困守城中。

    經過最初的惶恐後,在劉禺的組織下,一行人很快也摸索出在城中活下去的規矩。拋開隨時都會爆發的亂鬥不提,他們在西京城裏倒也頗有收穫。

    哪怕他們一群人只是活命為主,小心翼翼的活動,但就算是搜揀一些殘餘,收穫也遠比在鄉里豐厚得多。

    「二郎,咱們積了多少錢物了?」

    一個四十多歲、面貌已經極為蒼老的同伴湊上來低聲問道。

    「錢有七千多,布有幾十端罷。」

    劉禺聞言後便回答道,這些錢物他每天都要細數一遍,心裏自然清楚。

    「這麼少?臨曲少陵原上那一群鄉徒,我聽說已經攢下幾萬錢、帛也上百匹了!」

    同伴聞言後有些不滿道。

    劉禺聽到這話後正色道:「已經不少了!少陵原那群凶人,打砸害命,自己也折了二十多個,就算積下重財,你以為能運得出城?咱們所得雖少,但也沒有幾個折員,裹藏在身上,就能帶出城去,快快歸鄉。這些收成,五分歸公,分給丟了命的兄弟家人,剩下的大家均分,也足應付一季課錢了!」

    「五分?這麼多!要我說,西京這場鬧亂本就是不測的人禍,丟了命也只是時運不濟。那些兄弟家小,自有咱們幫扶,給了太多錢物,倒是一個禍根……」

    聽到同伴這麼說,劉禺頓時將眼一瞪,繼續凝聲道:「這是規矩!大家同行,性命託付,咱們鄉野窮困,如果連信義都沒了,還算是人?

    父母久病,兒孫都難常年養治,那些家小沒了戶丁,就是逼她們死!還有,你道朝廷真就不治這場鬧亂後罪?安撫了那些家小,不要吵鬧起來,咱們這番罪跡,才可能掩蓋下去!」

    「三郎仁義!難怪咱們這些鄉徒都聽信你的話!」


    同伴聞言後,點頭嘆息,眼神里也頗有敬佩。

    那些出坊覓食的一隊人在街曲之間小心翼翼的前行,途中也遇到幾次哄搶財貨的鬥毆,但見械鬥幾方全都人多勢眾,且不乏刀槍銳器,雖然那些散落在車板、街面上的財貨很是吸引人,但他們還是強忍貪心,快速繞開了這段區域。

    「怪了,怎麼今天街上有了這麼多的浮財?」

    一眾人行走間,見多了幾次此類鬥毆,很快就察覺到一絲異樣。最近這幾天,各坊嚴守,特別是朱雀大街東面那些貴坊更加防守嚴密,亂民們能夠搶掠到的財貨越少,城中的鬥爭也因此少了許多。

    可是今天的鬧亂程度卻突然加劇,甚至還要超過此前一段時間。而且亂民們雖然不成組織,但也聚成一些像他們一樣的小隊伍,手裏有了器械,凶性又被激發出來,所以毆鬥得更加兇狠,街面上處處可見死傷。

    「要不然,還是退回去吧?今天鬥成這個樣子,真是有古怪!」

    隊伍中有膽怯之人看到街面上橫臥血泊中的死傷之眾,忍不住開口說道。

    「不行,阿兄他們還等着咱們尋食呢!今天再空手回去,又要斷炊,人怎麼能熬得住!」

    少年聞言後便擺手說道,並當先往前方行去:「再往前看一看,興許還會有什麼大獲!」

    眾人見狀,也只能跟上。當他們抵達朱雀大街附近時,頓時被這長街上的場面驚呆了。只見寬闊的大街上到處都是涌動的人頭,對麵坊區遠遠不斷有物貨被搬運出來,穀米、錢帛、乃至於寶光閃爍的金銀珠寶灑滿道路!

    「這、這是……」

    走在最前方的少年看到這一幕,先是驚得兩眼瞪大,然後便忍不住向前衝去。

    隊伍中其他人雖然也被這場面驚覺,但也不乏老成者注意到那些哄搶並亂鬥的人群,見到少年要衝上大街,忙不迭拉住他低吼道:「五郎不要去!忘了你阿兄叮囑……」

    「人人都搶,咱們怕什麼……」

    少年口中雖然這麼說,但終究還是對兄長敬畏,停下了腳步。

    一群人雖然不敢上前,但也不捨得離開,於是便藏在道左明渠附近,打算撿點旁人漏出的油水。周遭跟他們有此類想法的人不少,至於眼下在朱雀大街上哄搶的,那都是手持利刃的兇悍之人。

    觀望片刻,他們漸漸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原來是城東的昌樂、通濟等幾坊被亂民攻破,眼前這些物貨正是從那幾個坊區中流出來。

    「長安人可真是豪富啊!幾坊財貨流淌出來,就能堆滿長街!」

    了解原因後,眾人無不驚聲感嘆。看到大街上那到處拋撒的財物,那畫面簡直讓他們做夢都想像不到。

    突然一點刀光飛來,恰好落在那少年劉五郎面前,乃是一柄血水浸染的橫刀。少年見狀,眼光頓時一亮,抬手抄起橫刀便揮舞起來,驚退周遭幾個衝出要搶刀之人。

    之後少年更是激動得哈哈大笑,回頭對同伴們說道:「等我回來!」

    「五郎你小心!」

    其他人阻止不及,手中又沒有利器防身,只能低聲呼警。

    少年持刀在手,一路胡亂劈砍着,人莫敢近,很快就衝到了朱雀大街上。他倒也不敢往人煙稠密處去鑽,只在街邊撈起一些散落的錢帛揣在懷裏,並提起半袋穀米便往回跑。

    周遭無數視線觀望,眼見少年帶貨退回,頓時便有許多人湧出來,想要攔截搶下。但少年也非孤身一人,自有提着棍棒們的同伴上前接應。

    將物貨遞給同伴們之後,少年便又咧嘴笑道:「這機會難得,我再去撿一程!嫂子在鄉里將要生子,我要撿一瑞物送我侄子傍身辟邪!」

    因為此行順利,同伴們倒也放心,只是叮囑少年不要貪多,留下一半在此等候接應,剩下一半則保護着少年撿回的財貨糧食退回坊街隱藏。

    然而少年剛剛沖回街面,原本朱雀大街上還在亂鬥糾纏的民眾們突然大股向南面潰奔,人群霎時間便將少年裹挾沖向街南。

    「五郎!」

    視野中沒有了少年身影,幾名同伴紛紛驚呼,有幾人提棍上前,但很快就被潰奔的悍徒砍翻在地!

    「殺光這些賊民!竟敢哄搶通濟坊官庫!」

    朱雀大街北面衝出一路騎士,各持刀槍器械,直向街面上的亂民們衝殺而去。正是西京城那些權貴人家們所組織起來的族人家丁們,一戶或許沒有多少,但各家拼湊起來,卻有幾千人之多。

    街上活動的亂民雖然數量更甚,但卻完全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很快那些伏屍倒地者,便將整段大街都給染紅!

    其他潛伏在坊街街口的民眾們,在見到這血腥一幕後,一時間也是驚絕,紛紛後撤,退回坊區之中藏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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