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江東野心(1 / 1)
吳郡。
吳夫人正對着座下的孫權說話,看到其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不禁心裏暗嘆,但還是出言提醒道:「權兒如今出兵,可要小心考慮,免得上了人的當。」
孫權拜道:「謹記阿母教誨。」
吳夫人看孫權神色,顯然是沒有當回事,只得又道:「我知道權兒為了孫家,做了很多事情,對於江東幾大士族也是如此。」
「但權兒有沒有想過,江東官員沒有士族,長久之下,江東能用的人才越來越少,若被被打壓過甚,將來還有多少人能勝任?」
「我在北地時,曾見過幽州義學,頗有可以學習之處,何不仿效之?」
孫權聽道幽州兩字,臉上便蒙了陰霾不快,他低頭下說道:「幽州那種歪門邪道的做法,沒有上下尊卑,泥腿子都能讀書,簡直是禮崩樂壞!」
袁熙不在現場,若是他在的話,應該能明白吳夫人的嘗試幾乎是沒用的,因為後世三國之中,只有吳國是沒有太學的,以至於後來吳國官員中能識字的人,都不是很多。
這種愚民政策確實有利於孫家的統治,但後果便是吳國後期形勢是最為不堪的。
吳夫人心內嘆息,孫權野心太大,太過急於求成,若是放在太平盛世還好,甚至放在不那麼激烈的亂世,孫權所作所為,也不一定說是錯的。
但當下不一樣,吳夫人在幽州的那段時間,通過種種了解到,孫權現今最大的兩個敵人,袁熙和曹操,都不是一般人,和他們為敵倒不是不可以,但要時刻做好失敗的應對,但顯然現下的孫權,卻沒有這種自覺。
她只得直接將話說的更加直白,「最近權兒所作所為,阿母不想過多置喙,但凶虎不是那麼好騙的,曹操更是包藏禍心,如今權兒和其聯手,不異於與虎謀皮,千萬要當心啊。」
孫權不以為意到:「阿母教誨,權記下了。」
「但我江東偏於一隅,很難參與到中原爭霸中去,當下的機會千載難逢,不容錯過!」
「而我掾屬之中,有人還勸我說北方勢大,不可力敵,未戰先怯,簡直是笑話!」
「我看他們是仿效奸臣賈捐之妖言蠱惑漢元帝之先例,那這些謬論來蒙蔽我了!」
吳夫人臉色一白,她總覺得孫權這話意有所指,矛頭隱隱在指向自己?
孫權說的這件事情,發生在西漢漢元帝在位時,珠崖郡叛亂不定,漢元帝召集群臣討論,準備派遣大軍,討伐不臣。
此時賈捐之站出來,寫了一篇《棄珠崖議》的奏疏,說歷代攻伐周邊不服的原因,是因為君王的私心作怪,羞威不行,而討伐必然造成民不聊生,個人的榮辱與社稷的重擔相較為輕,夫萬民之飢餓,與遠蠻之不討,危孰大焉?
奏疏意思就是漢武帝那種征討邊郡的行為是勞民傷財,不如放棄,這裏面的論點,和後世蜀國譙周的仇國論有異曲同工之妙,很難說譙周是不是仿效了賈捐之。
賈捐之此人門第顯赫,他是賈誼的孫子,司馬遷的外孫,他這論調一出,和其交好的匡衡揚雄等人便上書附和,於是漢元帝遂放棄珠崖郡,開了一個極為惡劣的先例。
當然,從後世來看,涉及此事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的,賈捐之和揚雄涉及符命案身死,匡衡就是鑿壁偷光那個,被人檢舉貪墨不法,畏罪身死。
而漢元帝的皇后王政君,其侄子便是王莽,在漢元帝死後王家直接終結了西漢,可謂是相當諷刺了。
此時孫權拿這樁公案來說事,便是意有所指,明面上是說不思進取的必然招致滅亡,實則是表明他極為厭惡投降派的態度。
吳夫人自動懂孫權的意思,但她深知兩方交戰,光憑志氣和意氣是沒有用的,戰爭是比拼兩方各方面優劣的爭鬥,而在這方面,江東顯然是準備不足的!
吳夫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投降派,但她回想起當初袁熙讓自己回江東的動機,未必是一定想要自己牽制孫權,更多的還是處於袁熙的自信,她猜測袁熙自始至終,只怕都沒有把江東當做真正的對手。
但這種事情,她對孫權是無法說清楚的,眼下的局勢已經無法改變,於是吳夫人只得道:「既然權兒主意已決,我也不多說什麼,只想提醒一句,那凶虎未必如想像的那麼好對付,權兒還是小心為上。」
孫權聽了,笑道:「我吃過凶虎的虧,自然要好好討回來。」
「不過阿母放心,我針對凶虎,已經想出了連環計策,不怕他不墮入彀中!」
吳夫人見孫權自信滿滿的樣子,心內嘆息一聲,便不再說話。
壽春南面的巢湖水道,一支使節船隊正沿河北上,魯肅站在船頭,看着兩岸風景,又是驚訝,又是警覺。
他和周瑜一樣,也是出身於江淮,少時便遊覽過巢湖,在記憶之中,巢湖北面通往壽春的水道極為狹窄,稍大一點的船隻都難以通行。
但如今的水道,卻是異常寬闊,足以容納數條大船並行,這對於壽春的防衛體系是極大的增強,若以後水道再度拓寬,成了氣候,江東想要圖謀巢湖甚至合肥,將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想到袁熙佔據壽春不過兩三年,就能發動民夫進行如此大的工程,關鍵效率還這麼高,也沒有聽說激起什麼民怨,魯肅心中越發警覺,凶虎這人手段老辣,根本不像個年輕人,自己一定要當心!
對於這次出使,魯肅也是滿腹怨言,因為他知道,和凶虎談判根本不是孫權本意,自己只是過來拖延時間,所以孫權給出的條件,其實很是敷衍了事,根本不想做任何實質性的讓步。
凶虎此人並不好糊弄,要自己真是觸怒了他,自己想要全身而退都很難說,想到這裏,魯肅心裏更是哀嘆連連。
更讓魯肅憂心忡忡的是,如今建東內部並不團結,明面是分為江東派和江北派,江東派就是顧陸朱張等本土士族,江北派就是長江以北逃到江東的士族。
而江北派也不團結,分為兩派,一是周瑜魯肅的江淮派,一是張昭為首的徐州派,兩者矛盾也是由來已久,互相攻訐之事時有發生。
張昭時常公開非議魯肅不夠謙虛,年少粗疏,不可重用,讓不喜歡和人爭辯的魯肅頗為鬱悶,他自然之道張昭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真正想要對付的是周瑜,自己只是被殃及池魚罷了。
魯肅私下裏面和周瑜說起來時,周瑜也是破口大罵張昭為首的徐州士族,說他們見風使舵,見利忘義,全是些背信棄義的小人,比江東士族還不堪,當初其反叛劉備,如今又來禍害江東了!
對於魯肅只能打圓場,說張昭說不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彼時周瑜喝的大醉,乜斜着眼,一手拎着酒尊,一手拍着魯肅,恨鐵不成鋼道:「子敬,子敬,子敬啊!」
「你替別人開脫,可曾想過別人何曾給你留活路呢?」
「做厚道人,可是要天怒人嫌,天打雷劈的!」
魯肅見周瑜醉的身子歪歪斜斜,只得苦笑着勸解,周瑜勉強睜開眼睛,出聲道:「子敬,我還能堅持幾年,亦未可知。」
「等我一去,只剩下你一人,你拿什麼和別人斗?」
說完周瑜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魯肅呆坐良久,沉默無言。
如今魯肅只能盼望此次和談順利一些,自己能多逗留些時日,尋個由頭回去,之前江東那邊不做什麼招惹凶虎的事情,自己就謝天謝地了。
但事情真的有這麼順利嗎?
果然像魯肅擔心的一樣,事情不僅不順利,還相當荒唐。
因為他帶着使團,進了壽春後去拜見袁熙時,對方第一句話就讓他差點吐出血來。
「子敬先生?」
「久聞先生之才,在我眼裏,先生可比十個張昭頂用多了,要不要來我這裏?」
「聽聞先生現在還只是個六品武官,孫權是怎麼想的?」
「若先生來投,我怎麼也要拜個大都督給先生,如何?」
魯肅目瞪口呆,這些話傳回江東,就夠自己喝一壺的,你是要坑死我嗎?
鑑於袁熙的惡劣傳聞,魯肅覺得袁熙只是想噁心自己,但隨後袁熙的態度讓魯肅越發迷惑起來,對方好像是認真的!
開始的時候,袁熙頗為認真聽了由魯肅轉達的孫權的提議,雖然這些條件幾乎都是些虛而不實的東西,比如建議袁熙聽從漢廷號令,一起和江東平定荊益,同時和江東合作通商,江東願意高價購買幽州戰馬等等。
對此袁熙只是打哈哈,但明面上的功夫也做了,甚至讓糜夫人出來和魯肅裝模作樣談了互市通商的細節,但魯肅能看得出來,對方也並未如何對待便是了。
不過對魯肅來說,他這次出使的本意也不在此,反正拖得時間越久越好,再過個把月,等江東平定了江夏,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但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袁熙似乎很空閒,每日都和自己見面談個把時辰,然魯肅一度懷疑是不是對方也在這麼拖着自己。
但根據魯肅得到情報,壽春這邊並沒有什麼得力的水軍將領,步軍又去打豫州了,曹操勢力不好對付,怎麼看凶虎也不像還有餘力介入江夏的樣子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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