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八章 祭奠(1 / 1)
平林漠漠煙林織,何處是歸程?
費了半天勁從峽谷爬上來的盧悅,看着下面好似平靜的世界,心下微微嘆息!
曾經的故人,早就塵歸塵土歸土
可是,他們原本不必歸塵歸土的。
想到人屠子師父說的旦夷人由來,盧悅覺得,世事實在是太奇怪!
當年縱橫天下的古巫,風光的早就成為故紙堆里的記載,而願放下一切,回歸平凡的一支,卻一直在這個小小的歸藏界,小小的峽谷里,傳遞他們的血脈。
他們享受着日升而作,日落而息!雖然時有大王蛇冒出來膈應人,卻再不用面對外面的風風雨雨,刀光劍影
或許,這就如同遁去的一,同樣的路,不同的人走,結果都是不同的。
盧悅直坐到夜色深沉,才站起身來,拍去塵土,轉身走自己的道。
灑水國京都,人流如織!
幾番的改朝換代血流成河,在這一刻,好像被所有人忘了,大家都在忙着置辦年貨,來來往往間,人人臉上都帶了一絲開心笑顏。
盧悅順着人流,幾轉幾不轉的,停在一處廢棄的門樓前。
「這裏是鬼宅,快走快走!」
一個老婦,拉着她的小孫子,急急走遠些。
盧悅回看一眼,正遲疑着,要不要進的時候,卻聽半掩的破門,居然吱呀一聲開了。
如仙子樣的谷令則笑意盈盈地站在門裏。
「我就知道,你會過來。」
盧悅的嘴巴漸漸咧開,「花散真人還能放你出來,真是不容易啊!」
谷令則微嗔,「我這麼開開心心地等你,就不能說點好話,讓我更開心些嗎?」
非要堵她一堵,若這丫頭不是親妹,她才懶得看她一眼。
「呵呵!習慣就好。」
這種事怎麼能習慣?谷令則顧不了形象,翻了個大白眼,「還不進來,再不進來,就要被人當成美女鬼了。」
盧悅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指指點點的人,朝谷令則咧嘴,「美女鬼是指你自己吧?」
「我可以當成,你在嫉妒我嗎?」
「可以!」盧悅笑着進去,看她掩上就要倒的破大門,「這裏又是你們靈墟宗的地盤了,怎麼就不能讓人修繕一下?」
「你想修繕嗎?」
「」
「看看,你的心裏,都恨不得這裏,全都被人推倒是不是?」
盧悅笑笑,沒反駁!
「其實,我想着這裏應該推了的。」
爹和娘早就不在了,再推了這裏,谷令則打量妹妹的神色,曾經的所有不快,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淡,到不可見
留着這裏,實在是弊大於利!
「隨意!」
盧悅其實比她更想這裏變個樣子。
神魂中,那個只有十三歲的自己,不知道還會不會冒出來,盧悅真心希望,她能只是她自己,再不被上世所擾。
哪怕與丁岐山還是會不死不休,可他們如今所爭的,都只是這世,再無甘前世。
而且,他或許活不到自己回靈界的時候了。
道魔兩家的追殺,豈是那麼容易避開的?
說喪家之犬都便宜了他。
「行!那我陪你溜一圈,然後我們就永遠離開這裏,再不回來。」
盧悅抿抿嘴,跟着她,一路往後院轉去。
自十三歲離開這裏,到二十二歲築基陰唐家,這是她第三次來此,此生大概確實是最後一次過來了。
曾經雕梁玉砌的國師府,現在破敗得荒草叢生,一陣風來時,憑添幾分悲悽!
踩在枯葉上的聲音,被傳得無限遠,盧悅有些受不了,「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不到半個時辰。」
谷令則半天才答,她在外面徘徊了很長時間,直到發現妹妹心有靈犀也往這裏來的時候,才跳進去忙着給她開門。
雖然這裏的回憶,對盧悅來說,是惡夢,可是對她在多年以前,還算是甜的。
至少爹有爹樣,娘亦是全心全意為自己。
推倒這裏,他們也離她更遠了吧?
谷令則在這一刻,心裏異常的難受。
這也是她為什麼這麼多年,從來不回這裏的主因。
「你後來從沒回過這裏?」
距離太近,盧悅捕捉到姐姐的某些心理,不由又問了一句。
「沒!」
谷令則一直都知道,她骨子裏,其實沒盧悅能拿得起放得下,在關係到親近之人時,更沒那種當機立斷的魄力。
她不想回來面對破敗的家,是希望,當初的那個家,能一直存在記憶里,苦也好,甜也好,都存在着。
盧悅:「」
再次感受到親姐的心理,盧悅收斂自己心神,不讓她感應自己的同時,狠狠一腳踢到谷令則腿上。
她現在嚴重懷疑,上一世,這人不回來,不給她收屍,也是這個理由。
谷令則遂不及防下,踉蹌好幾步,「乾乾什麼?」
盧悅拂拂衣服上沒有的灰跡,目光凌厲,「不幹什麼,就是想打你。」
「」
有個蛇經病似的妹妹,真是
谷令則懷疑妹妹又想到當初當她侍女,被人欺負的時候了,「那要不要再踢幾腳?若是腳不夠,還可以用手。」
盧悅豎眉,這種本來就想幹的事,被她這樣說出來,算怎麼回事?
從小到大,谷令則都貫會用她的細密棉柔,把人拐到坑裏去。
谷令則在妹妹眯眼的時候,無形地感覺到一絲危險,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打消她的念頭。
這麼多年,她有無數次的以為,背着人的時候,盧悅會把她打一頓。
可是這麼多年,她都沒挨過打,現在早以為,妹妹再也不可能打的時候,結果人家真要朝她動手了。
這
谷令則往後退了一步,想着一會人家動真格的時候,自己是不是逃遠點。
只要離開國師府,妹妹就不會有那麼大的脾氣,一定能回復正常。
「我們玩幾招吧!」
盧悅攥着拳頭上前一步,「你放心,不用靈力。」
谷令則嘴角抽抽,用靈力,她好歹是元嬰中期,就算被雙丹田的她壓着打,在這凡世城中,盧悅也不可能下多大的力。
反而是體術
她雖然也有修煉,可一定沒妹妹的厲害。
而且在這裏被打,她得多冤啊?
「喂喂!不行,我不行」
盧悅沒想到,從來都是沉沉穩穩的谷令則,居然在她剛上前兩步的時候,就跳着腳自己跑了。
這
她站在原地磨了半天牙後,也只能跺跺腳了事。
這些年一直沒捸到機會,打她一頓,現在錯過這個村,再不會有這個店了。
這破破的國師府,於她來說,印象最深的,不過是當年的死地,轉過幾個院落,她終於找到曾經的刑院。
殘桓斷壁中纏繞的枯藤荒草,看樣子,比她記憶中,更為破亂了些。
盧悅站在倒了大半的院門前,望向曾經丟下她枯骨的地方。
當年與丁岐山再臨這裏的時候,是她死後差不多百年時,現在她卻有兩百三十二歲,或者說,再過幾天,便是兩百三十三歲了。
一壺靈酒摸出來,盧悅非常鄭重其事地倒向曾經綁着她的地方。
谷令則在外面轉了一圈,沒看到妹妹追出來,到底不放心,再進來時,卻發現,她倒騰了七碟八碗在刑堂院中,好像在祭奠誰似的。
她默默地過去,幫着上一柱香!
「這是誰?」
既然弄了七碟八碗,按理來說,應該有靈牌的。
盧悅:「」
她總不能說是她自己吧?
雖然一直以來,她都懷疑因為一次次露出來的破綻,憑谷令則的聰明,會猜到某些東西,可是猜就是猜,是沒有得到證實的。
盧悅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悶下時,低聲道:「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就讓她永遠猜着吧!
反正過去已經離她越來越遠,灑水國,這輩子再來的可能性,已經沒了。
谷令則默默撒下三杯靈酒,直覺這裏不是善地,想轉個話題,「你準備到哪修煉?靈墟宗還是逍遙門?」
她的俗事處理好了,妹妹的傷也養好了,該是一起修煉的時候了。
「只要你不怕我跟你師父花散打起來,去靈墟宗,我也無所謂。」
谷令則抿嘴!
事實這東西,太讓人討厭了。
她現在倒是不怕師父打盧悅,而是怕盧悅打師父。
不僅如此,靈墟宗還有谷家呢。
谷天樂身為池師兄的大弟子,屬掌門一脈,本身能力又強,真要找點事,鬧起來,結果還是她頭疼。
「我們去靈墟宗?」
盧悅似笑非笑樣子,「我就知道,你沒膽子接下。」她嘆口氣,「令則,你知道你最錯的地方在哪嗎?」
谷令則的臉上瞬間變得灰暗!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無數次的想改改,可是一次次,從來沒成功過。
「算了!」
盧悅再次倒下一杯靈酒,「有些人是生來的脾氣,想改也改不了。」
相比於父母,花散對她的付出,絕對超過十倍百倍!
這世上,有些緣,哪怕苦味,在姐姐的心裏,只怕也是甜的。
谷令則若不是有這份心性,如何會在過了三百年後,還去惦記着救自己?
「陪我去殘劍峰吧!」盧悅把酒瓶子也放在祭品中間,站起身來,「雖然我不是峰主,可帶你進去修煉,還是可以做到的。」
「好!」
谷令則聲音軟軟,拉住妹妹手時,臉上帶了好些討好之意,她發現,盧悅在某些方面,心性真是寬和了好多,再不復早年的尖利。
否則,一頓批,一定是少不了的。
「那就走吧!」
「等一下,我找了到老李家麵館的後人了,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變成了福來酒樓。」谷令則臉上堆笑,「我放了一堆靈材,讓他們幫我做好。」
盧悅舔舔唇。
很多很多年前,她好像最愛到老李麵館,吃他家的麵條。
「這是新年禮物嗎?」
「不是!」谷令則微笑着捧出一堆的東西。
從帽子到靴子,從裏衣到外面的法衣,再到披風,全是清一色的大紅,晃得盧悅眼暈。
「這才是你的新年禮物!」
谷令則第一次真正給妹妹新年禮物,心情好得不得了,之前的不快,全都扔得遠遠的,「這是我特意在錦繡坊找秦大師定製的,你一套,我也有一套,過年的時候,我們都不穿宗門法衣,穿這個可好?」
可好?
盧悅非常想說不好,可是某人高興的樣子,實在讓她打擊不來。
「好!」
可憐她,把大紅俗氣四個字,都死死地咽在喉嚨里。
「那你送我什麼?」
看着妹妹收下新年禮物,谷令則非常期待她送什麼東西。
盧悅想說她還沒準備,可是面對姐姐亮晶晶的眼睛,實在說不出來。
「秘密!到新年時候,你就知道了。」她摸到懷裏的某物,好生心疼啊!
當人屠子師父的有緣人,可不容易呢,可憐她才得到,還沒捂熱乎。
盧悅心下嘆息,好歹等她捂熱乎了,稀罕十幾天再說。
「呵呵!」
谷令則對那份禮物更期待了。
這麼多年來,她們一起從別彆扭扭到勉強能和平共處,到能一起過年,經過了多少事,多少磋磨?
雖然在抱福宗也一起過了年,可那時妹妹情況不對,她天天提心弔膽。
這一次,老天終於開眼,讓她們在時隔兩百多年,在一起了。
「跟我透個底吧!萬一」
「不存在萬一,再不喜歡你也得給我高高興興地收着。」
「哈哈!好」被霸道妹妹這樣接話,谷令則不知為何,說不出的高興,「走吧!我請你到福來酒樓吃大餐!」
一陣北風過,就要陪同踏出院門的盧悅回過頭,擺着的祭品上,落了好幾根枯葉,它們正隨風起起伏伏,她嘆口氣,正要轉頭的時候,突然一下子頓住,睜大了眼睛。
一個淡到幾不可見的影子,坐在她剛剛坐過的地方,拿起她準備好的筷子,還給她自己倒了一杯酒
谷令則沒拉動盧悅,回頭的時候,發現剛剛還霸道無比的妹妹,此時一幅呆滯到不敢相信的模樣。
她忙順着她的眼睛,看過去
北風打着旋兒在祭品上過,除了這些,什麼都沒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