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制立於細微,興起於衰頹!(1 / 1)
陳錯果然是先李斯一步而至。
在他抵達咸陽之時,便被人認出,旋即就被引入閣館,以厚禮招待。
只不過,一連三日,不見秦王相召。
「你如此心急火燎的趕過來,卻被這般冷遇,想來很是失落吧。」與陳錯同來的玉虛教主見狀,出言嘲諷。
陳錯笑道:「教主這神通被封鎮了,沒想到心智也衰退了許多。不對,先前你也曾在這裏住了多年,莫非不曾發現?」
玉虛教主的臉色一下就難看起來。
陳錯卻沒有理會他的臉色,轉而看向窗外,低語道:「這座咸陽城,可不簡單吶。」
在他的眼中,整座城池都籠罩在一股難以言喻的偉力之下!
這股力量,正是那足以將超凡神通盡數鎮壓在眾人體內的力量!比起三川郡,此處的偉力無疑更加洶湧!濃郁!龐大!而且,隱隱有着中心,仿佛洶湧颶風的風眼一般。
這般想着,他將目光投向了那座宏偉的宮殿。
冥冥之中,一道貫穿虛空與他相連的玉帶隱隱震顫。
一條仿佛沒有與終點的無形之路,在他的腳下蔓延開來,一端朝着東方延伸,一端朝着那座宮殿延伸過去!
咔嚓!
虛空中,一道裂痕自無窮深沉之處顯現,而後一路蜿蜒、蔓延,最終打破虛空,落入崆峒山中。一道宏大意志隨之顯化於世間。
「無論是現世還是過去,這方天地,都還不能容忍第八天道的誕生!這一次的變數,雖然略顯怪異,但也不會超脫於天理,終究要如過去那般沒入長河。」
翌日一早,風塵僕僕的李斯,再次出現在了陳錯面前,面帶歉意的說道:「先生,這幾日國事繁雜,我家大王無暇分身,賴你久候。不過,今日大王已經抽身出來,所以讓我馬不停蹄的趕過來,請先生入宮,面見大王。」
陳錯無喜無悲,與之同行,踏入了那座宮殿的範疇!
霎時間,漫天偉力落下,仿佛一座座山峰傾倒下來,砸在他的身上!
更有一股莫名之力要滲透他的血脈,驅逐內里的超凡!
悶哼一聲,陳錯眉頭微皺,體內灰霧涌動,具現出一點星辰與一點天道心得,兩者轉眼融合,凝結出一縷天道之力,轉眼游遍全身,終於將種種異樣盡數湮滅,恢復如常。
「這股力量到底有何玄機?是否是祖龍的成道依憑?」
想着想着,他看着兩邊肅穆的武士、前方的殿門,收攏了念頭。
「想來見到了那位始皇帝,或許就能有答案了。」
秦王政的年齡,其實不大,他坐於案後,看着手中的竹簡,不驕不躁。
陳錯立於台階之下,面對將自己召來,偏又什麼都不說的秦王,同樣也不着惱,反而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對方,看得斜後方的李斯眼皮子不住的跳動。…
「這便是祖龍?身上氣息如常,肉身凡胎,雖有權柄在手,卻無疑還是一位凡人。如此人物,又是如何才能絕地天通,乃至差點立道的呢?是靠着那股排斥神通的偉力?」
儘管面前的王者看着並無超凡在身,但陳錯依舊能感覺到,那股難以言喻的偉力,正有一部分纏繞在秦王政的身上!
氣氛,逐漸凝重。
突然。
「對你的興衰之說,寡人素有耳聞。」放下手中的竹簡,秦王政抬起頭,看向陳錯,仿佛不曾將他冷落,「但寡人對你這套學說的內核,卻並不認同。」
霎時間,大殿內外的偉力震顫着,開始朝着陳錯匯聚過去!
殿中的眾人雖不能察覺偉力,卻還是感到心中一驚,壓力內生。
陳錯卻只是笑而不語,察覺到體內那一絲天道之力微微跳動,似是受到挑釁一般。
秦王政眉頭微微一挑,眯起眼睛道:「怎的,陳先生是覺得,寡人之言不堪入耳?」
整個大殿中的氣溫,都仿佛下降了許多,四方偉力越發凝重,重新鎮在陳錯身上,居然要將他體內的那一縷天道之力抹去!
心中靈光一閃,陳錯隱約意識到了什麼,便笑道:「我實知曉大王的想法。」
「哦?」秦王政目光微變。
邊上,李斯等人卻是面色陡變,那李斯甚至還忍不住給陳錯使眼色。他們心中清楚,這種揣摩王上心思的行為,乃是忌諱。
陳錯又哪會在意這些?察覺到體內的那一縷天道之力似乎躍躍欲試,於是他笑道:「大王不認同的,其實是興衰之衰,而不是興衰之興,蓋因大王有氣吞天下之志,更認為自己所統領的秦國,當有萬世不移之興盛,不應有衰,因此並不認同。」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一靜!
包括李斯在內,眾人一時間都噤若寒蟬,因為陳錯竟是當眾將那個眾人存於心中的想法宣之於口了!
嗡!
陳錯的體內傳出無形鳴響,四周匯聚過來的偉力竟有幾分遲滯。
「有什麼不對?」
秦王政卻是眼中一亮,仿佛忽然之間來了精神,嘴角微微勾起,居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寡人若是一統天下,不同於古之混一,乃是以武力兼併天下,因此各處當用秦制,以郡縣法而御天下!如此,不見諸侯,無有封地,一律依照秦法,自可令天下如我強秦一般,一日更盛一日,越發興盛!諸國有識之士皆來投奔,哪裏會有衰敗之時?」
說着,秦王看向陳錯,意味深長的道:「先生,也不是因此,才來了咸陽?」
偉力澎湃,再次朝着陳錯涌去!
而秦王的話語中,也自有一股傲氣,更滿是底氣,畢竟強秦日盛,氣吞山河乃是當下的真實,亦是天下人接連過來投奔的原因!
更何況,參考日後秦王自稱始皇帝,認為之後乃是二世、三世無窮世之勢,也知他對這武力兼併後的天下一統,是有着何等信心。…
一念至此,陳錯輕笑一聲,正待開口,卻見旁邊的李斯一直對他使眼色,那意思很是清楚,正是讓他少說兩句。畢竟,秦王既說強秦永盛,你還要當面反駁,如此舉動,說不定要招惹禍患!
「李卿,陳先生既然要說話,為何要阻止?莫非,爾等覺得寡人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不等陳錯開口,秦王政先就淡淡說着,讓李斯心中一凜,趕緊低頭稱錯。
「李君也是擔憂我會觸怒大王,為人之常情。」陳錯說着,將這件事一筆帶過。
秦王政也不追究,轉而問陳錯:「先生可是不認同我強秦會越發強盛之言?按着先生的興衰之說,所謂強盛,皆有原因。聽說陳先生伱通古博今,過往之事幾乎沒有不知曉的,那先生可知道,我強秦又為何能夠崛起?」
「秦自誕生之日起,便居於西陲,不與中國諸侯之會盟,當初甚至為魏國所逼迫,只能委身於渭水一角,難以向東發展。」
陳錯倒是不客氣,一開口說出來的,就讓這殿中諸人臉色變化,反倒是秦王政神色如常。
「不錯,秦國自弱小而崛起,此謂之興,若是按着陳先生你的學說,我秦國發展到韓國、乃至魏國的程度,差不多就該衰弱了,但如今卻橫跨南北、縱橫東西,天下兩分,強秦佔有其一,豈不是一直興盛?」
陳錯看了秦王政一眼,卻道:「大王問我的,乃是秦國強盛的原因,大王所說的,卻是秦國強盛的結果,更重要的是,秦最初雖在邊陲,地也不小,之後卻逐漸衰退,最後被魏國逼在渭水一角,這可不是興,而是衰,之後種種,乃是自衰而興,方為強盛,這其中的緣由,自然在那自衰轉興的節點上。」
秦王政也不惱怒,反而問道:「強盛之因為何?」
「自是因獻公自魏歸國,他在魏多年,知曉東方諸國之制,因此登基之後,為了擺脫不斷衰敗的局面,先是採取了幾項措施,包括廢除人殉、初行為市、制定戶籍、編農為伍,自此止住衰頹之勢,因此到孝公時才能收復河西之地。不過,與之相比,孝公的另外一項措施,才是接下來的關鍵。」
聽到此處,眾人都不由微微低頭。
唯有秦王政眼露異色。
他們都很清楚,孝公時曾頒佈招賢令,曰:「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
於是,商鞅因此而至。
「商鞅有思,主張刑無等級,此乃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有言:民一於君,事斷於法,是國之大道也。又有:行刑,重其輕者,輕者不生,則重者無從至矣,此謂治之於其治也。」
「孝公得之,乃廢井田,開阡陌,不與舊奴之主。此法其實改弦易轍,意義不小,去了奴主之能,釋放了土地之利!」
「廢世卿世祿,言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乃以軍功授田宅,分而二十級,各有待遇,瓦解舊日枷鎖,振奮秦人之心,使之用心用命!」
「頒佈《分戶令》,令奴隸得釋,乃得萬千兵員!」
「廢除分封,推行縣制」
這一樁樁,一件件,不斷自陳錯口中說出,他體內的那一縷天道之力竟是逐漸膨脹,宛如樹苗得水,越發茁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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