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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何以天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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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煥看着面前那些寫滿了字的紙,揉揉額頭嘆了口氣,「文若,傳令冀州各郡的典農官,讓他們三日之內全部到鄴城。七色字小說網 www.qisezi.com」

    荀彧點頭應下,面上難得沒有笑意。

    連年混戰,各方都不得不維持儘可能多的軍隊,他們這邊還好些,主公對局勢看得清楚,能不招兵儘量不招兵,儘可能將精壯勞力留在民間。

    他們有錢買糧,前提是百姓有餘糧能賣,田野荒蕪,人民廢業,百姓饑饉流散,沒有安定耕種的心思,這種情況下有錢也沒有用。

    千算萬算,怎麼也沒想到問題會出在他們自己身邊。

    書案上堆放的竹簡紙張不少,原煥又翻了幾份,垂眸沉思許久,最終還是做了決定,「順便再讓奉先準備準備,過些天隨我去這一趟關中。」

    荀彧愣了一下,「關中遙遠,路上顛簸難行,主公有事讓曹校尉回來即可,何必親自前往」

    曹孟德不是無能之人,不至於亂到跟前還無計可施,主公實在不放心就去鄴城周邊看看,不用大老遠跑去關中,那邊動亂剛起,穩定下來需要時間,若是正好趕上百姓動亂可如何是好

    「不親自去看看實在放心不下。」原煥搖搖頭,顯然沒有聽勸的意思。

    吃飯是大問題,如今天下尚未安穩,誰能先解決百姓吃飯的問題誰就能搶佔先機,眼看着情況一天天好轉,不能在自家後院兒翻車。

    民以食為天,糧食不夠吃的話,什麼事情都沒法進行。

    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天下正亂,到處都是兵匪,亂世出英雄,同樣也出殺人不眨眼的屠夫,動亂剛剛開始時露頭的那些武夫賊首不會考慮百姓的死活,沒有糧食就四處燒殺搶掠,搶到糧食後肆意揮霍浪費,等到搶無可搶,便到了自取滅亡之事。

    不攻自破,土崩瓦解不過是一夕之間。

    小的軍閥賊首如此,佔據州郡的大勢力也沒好哪兒去,史書上記得清清楚楚,袁紹的大軍曾窮到採桑葚為食,袁術的大軍下河撈蛤蜊、摸河蚌充飢,曹操的軍隊甚至將人肉摻在軍糧里發給士兵。

    沒點存糧打仗都沒底氣,所以他寧可不要銀錢也要保證糧倉一直有足夠的存糧。

    百姓流離失所,且絕大部分離開故鄉後都不知道要逃去什麼地方,只能盲目的跟着大部隊去儘可能遠的地方,如果隊伍的帶頭者有消息來源還好,如果什麼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隨便找座山落草為寇。

    名聲是個好東西,可是名聲只能傳到府城縣城等人員密集的地方,偏遠村寨的百姓關注最多的是天氣時節和糧食收成,沒工夫也沒渠道去打聽天底下是不是出了個誰誰誰名聲特別好。

    原煥覺得他很幸運,開局強行「繼承」董卓的遺產,逃出生天后立刻着手收攬流民,有董卓提前收集到郿塢的那些金銀糧食當後盾,他缺什麼都不會缺糧草。

    不缺糧,不代表可以放鬆農事。

    最開始的時候有人提議趁天下大亂土地荒蕪的機會把所有的田地都收歸官府所有,收上來之後再分給百姓耕種,先秦時周天子治理天下便是如此,井田之制能延續那麼久定然有它的道理,既能解決無主荒地的問題又能讓百姓有地可種,推廣開來足以應急。

    恢復舊制不是好主意,即便在當時的情況下利大於弊也不能輕易恢復,所以就算屯田同樣有利有弊,最終兗州那邊執行的也是屯田令,而不是恢復井田制的命令。

    屯田令比之井田制更適合應急,只是應急之法畢竟只能應急不能長久,時間拖太久同樣會生變。

    他原本以為能多撐幾年,至少能在打完天下之後再騰出手解決這些問題,奈何時間不等人,要是他想安穩天下就能安穩,他在這具身體裏醒來的那一刻就先給自己換個身強體壯力能扛鼎的新身體。

    心想事成這種好事兒只存在於夢裏,現實中還得按部就班的來。

    「查出來是這東西是誰放在書鋪的嗎」原煥捏捏眉心,打起精神問道,「能將如今北方的弊端看的那麼清楚,定然不會是無名之輩。」

    散亂的幾張紙,不光寫了冀州境內吏政的弊端,還將關中兗州一帶以為屯田而帶來的禍端寫的清清楚楚。

    屯田對流離失所的百姓來說是好事,但是如果典農官陽奉陰違,亦或者擅自增加稅收,對百姓來說就不再是好事。

    荀彧眉頭緊皺,「志才正在查,過一會兒應該會有眉目。」

    話是這麼說,其實心裏卻不報希望,那人把東西放在書鋪而不是官府,應該是不想被官府發現,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人如何知道他和戲志才會去書鋪,又如何斷定東西一定能到他們手上而不是被別人發現

    荀彧想不明白,他去書鋪只是心血來潮,事先沒有告訴別人,也不是每月固定哪幾天過去,難道有人一直在官署門口盯着

    應該也不至於,官署門口有生人的話衛兵不會看不見,附近戒備森嚴,也不會輕易放生人進來。

    不多時,戲志才面無表情回來,果然不出所料,書鋪里一切如常,什麼都沒有查出來。

    紙是鋪子裏賣的紙,墨也是隨處可見的墨,他們鋪子裏的紙便宜,每天賣紙比賣書還賺錢,那麼多紙賣出去,還有人買了之後賣去其他地方,查紙和墨根本查不出什麼。

    鋪子裏的夥計說他們很注意鋪子裏的書籍,一點灰塵都要擦半天,更不可能有散亂的紙張丟在地上,鋪子裏那麼多夥計,地上有東西他們不可能看不見。

    如此一來,事情的走向就忽然有些詭異了,總不能是書鋪里的筆成精了自己寫的吧

    原煥垂下眼眸,這種神神叨叨的手段,他只能想起來那幾個後世出名的術士,比如左慈,比如于吉。

    他沒聽說哪個有名的術士來到鄴城,也沒見哪本書說過術士會關注民生問題,什麼情況

    原煥眸色微暗,摩挲着指尖輕聲說道,「算了,那人不願出來,派在多人去找也沒有用,好在現在看來對方是友非敵,傳令下去,這些天加強戒備便是。」

    對方神通廣大,不主動出來的話,他們這些凡人哪兒有本事找得出來。

    既然不願意出來,那就如他所願,愛什麼時候出來什麼時候出來,看在對方主動送消息過來的面子上,他承了這個人情,但是想讓他大吃一驚然後立刻滿城找人奉若天神還是算了。

    雖然他白撿了一條命,雖然他自己已經很不科學,但是他堅信這是個科學的世界,神神鬼鬼都是不存在的,求神拜佛他不攔着,卻也別想讓他跟着一起信。

    這世上除了自己什麼都靠不住,比起諸天神佛,還是他身邊這些謀才武將們更可靠。

    城裏加強戒備,百姓照常生活,半個月一閃而逝,什麼異常情況都沒有發生,仿佛書鋪里多出來的那幾張紙是自己出來的一樣,完全找不到任何來源痕跡。

    很快,城裏的政務防衛全部安排妥當,荀彧、沮授等人留在鄴城,除了呂布典韋這倆保鏢,原煥誰也沒有帶走。

    幾輛馬車走出城門,身後帶着近百精壯部曲,除了部曲的數量過多之外看上去和尋常富戶出門無甚區別。

    官道寬敞平坦,馬車走在上面沒有一絲的顛簸,袁璟坐了一會兒就按捺不住掀開車簾往外看,阿爹在前面的馬車上,掀開車簾也不擔心阿爹被風吹着。

    「奕哥,你是不是也沒出來過」小公子難得出遠門,看什麼都好奇的緊,「我爹說我們小時候從中山郡搬到鄴城走了好幾天,當時的官道沒有現在平坦,路上可受罪了呢。」

    就是他當時年紀太小,記不清路上發生了什麼。

    郭奕小大人一樣端端正正坐在車廂里,聽到這話後臉上一僵,看袁璟只是自言自語無聲鬆了口氣,不想回想以前出遠門的慘痛經歷。

    他記事早,家裏有個不靠譜的父親,小小年紀就要承擔起整個家的責任,不早早懂事怎麼能行。

    當年他爹和戲志才戲先生一起從潁川到中山的時候他已經三歲,能記住的事情不少,那一路上又是顛簸又是燥熱,還要聽兩個不靠譜的大人在車廂里吵架,天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為什麼不愛出遠門,還不是被他那不靠譜的爹給霍霍的,就算一定要出門,也堅決不能和他爹坐一輛馬車,這是他最後的倔強。

    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良田,鄴城在後面逐漸變成小小的黑點,官道上的行人不少,田裏時不時能看到勞作的農夫,直到日頭偏西,馬車不知道走了多少里,遠遠能看到山巒起伏,良田才變成荒地。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暮色席捲而來,天地一片寂靜,車隊停下來修整,小傢伙們從馬車上下來後圍在火堆旁邊,嘀嘀咕咕有說不完的話。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原煥這次把幾個適齡的孩子都帶了出來,一直生活在錦繡堆里的孩子只靠書上寫的來猜外面是什麼樣子完全不夠,多出門走走沒有壞處。

    曹丕孫權幾個隨家裏人搬到鄴城的時候已經記事,當時正值動亂,他們也算見識過民生疾苦,但是年紀再小一點的就不行了。

    袁璟小公子和小夥伴們討論了半天,看到他爹從馬車上下來趕緊過去噓寒問暖,「阿爹頭暈嗎肚子餓了嗎要吃藥嗎」

    出趟遠門不容易,阿爹的身體最重要,趁現在離鄴城不算太遠,身體不舒服的話趕緊調轉方向回去,千萬不要諱疾忌醫。

    阿爹是大人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樣處處要人哄。

    原煥從馬車上下來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小傢伙就叭叭叭說了一堆,老父親實在插不上話,無奈只能任由兒子強行說教。

    鄴城缺不得人,他出門,荀彧等人肯定要留下,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首先要保證的還是大後方的安穩,大人不能帶,小的總不能缺席。

    呂布安排好警戒回來,繞過幾個出門後興奮過頭的小屁孩兒來到他們家主公跟前,冀州境內沒有危險,他們冀州百姓日子還算好過,官府對山匪盜賊毫不留情,一旦發現格殺勿論,這幾年即便是太行山裏的山賊都翻山越嶺跑去禍害并州不敢在冀州境內造次。

    當年剿滅黑山賊一戰大獲全勝,藏在山裏的黑山賊絕大部分被帶出來重新安置,還留在山裏的要麼是藏的太嚴實沒聽到消息,要麼是只想劫掠不願從良,前者還能從輕發落,後者即便出山也難逃一死。

    見過血和沒見過血相差甚多,但凡帶過兵打過仗就不可能看不出二者的區別。

    冀州地界兒的山賊劫匪逃之夭夭,越往西走情況越亂,曹操在關中忙着讓儘可能多的百姓活下來,分不出太多精力剿匪,關中那麼大的地方,八百里平川沃野,不儘快恢復農耕天知道要餓死多少人。

    總之就是一句話,離開冀州有危險,主公要做好準備。

    「辛苦奉先了,這幾天讓侍衛們多注意周邊情況,儘量不要驚動百姓。」原煥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甚至就算他們冀州也不可能全無賊寇,只是管的嚴看的緊,心懷不軌之人不敢輕易出來。

    冀州富庶,面積卻和青州差不多,是大漢十三州中最小的州,荊州益州一個郡都比整個冀州大,治理起來相對容易,當然,這個容易只是傳遞政令不用耽誤太長時間,而不是說冀州好治理。

    他不經常出城,只偶爾在城裏轉轉感受一下熱鬧,像沮授、荀彧他們基本上隔些天就會去其他郡縣看看,耳聽不一定為實,時不時親自出門看看更有利於他們了解情況。

    這次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們也不會知道底下陽奉陰違的情況為那麼嚴重,好在發現的早,及時清理掉那些蠹蟲還能挽回,如果發現得太晚,百姓不堪欺壓怒而起義,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才像個笑話。

    定國之術在於足食強兵,連百姓最基本的活命都保證不了,兵馬再強也沒有用。

    車隊不緊不慢的往關中而去,到晚上就安營紮寨休息,慢慢悠悠走了半個多月終於到了關中,小傢伙們過了最初的興奮勁兒,無所事事百無聊賴,開始趴在窗子上看外面。

    「奕哥,據說我們這次出來要大事,會不會就是那種能夠立功封賞的大事」曹彰年紀不大志氣不小,他二哥沒有跟來,遇到問題便找年紀最大的郭奕詢問。

    一說起封賞,滿車廂的半大小子都來勁了,孫翊積極的舉手提問,「我們也能立功嗎多大的功勞回去之後能當官兒嗎」

    孫三郎對當官的熱情非常高,有他們家大哥和曹家大哥開的好頭,兩家的孩子沒少惋惜出生的太晚,他們爹和他們哥那麼厲害,還有一群和他們爹他們哥不相上下的前輩們在,等到他們長大還有出頭的機會嗎

    唉,真讓人發愁。

    郭奕聽到問題皺起眉頭,「沒睡醒」

    還立功,他們不跟着搗亂已經很不錯了立什麼功想啥呢這是

    袁璟收回視線,揉揉曹彰的腦袋瓜小聲說道,「我們這次能跟着出來已經很難得,能出遠門長長見識已經很好,不要那麼着急。」

    「不着急不行啊璟哥。」曹彰煞有其事的嘆着氣,托着臉只恨不能早生二十年。

    孫翊坐在他旁邊幫腔,「等我們長大就來不及了,這會兒不着急,長大了只能看着父親兄長們功勞加身,到時候哭都沒地兒哭。」

    封侯拜相聽上去那麼厲害,他們也想要,不是靠爹靠哥得來的爵位,而是他們自己打下來的功勞,不然別人都是縱橫沙場威名赫赫,到他們就只剩下「哦,這是那誰誰的兒子」「哦,這是那誰誰的弟弟」,他們多沒面子。

    郭奕難以言喻的聽着他們胡說八道,搖搖頭繼續看外面。

    車廂里年齡最大的大哥郭小奕自小就比其他人穩重,他爹郭嘉放浪形骸,到他這裏物極必反成了個小古板,早幾年就不再和其他人一樣「小璟」「璟哥」胡亂叫,他們尊卑有別,怎麼能一直和小孩子一樣打成一團。

    可惜就算他們父親的上官、袁璟小公子的親爹也更樂意看到小孩子之間親親密密,郭小奕試圖抗爭卻扛不住小夥伴們拖後腿,最後只能委委屈屈繼續胡亂叫。

    「別喪氣,要把目光放長遠。」袁璟搖頭晃腦安慰小夥伴,感覺這樣有點小孩子氣趕緊坐正身子,勢必要學到他爹的三分神韻,「中原安穩,我們才能分出精力逐匈奴於漠北、列兩郡於陰山。」

    很久很久以前,秦國以厲行耕戰兼併天下,他們平定中原恢復農桑,到時候再往北瞅瞅,大片大片的都是軍功。

    曹彰和孫翊眼睛一亮,忽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們都學過大將軍衛青「襲龍城,收河朔,逐匈奴於漠北,列兩郡於陰山」的壯舉,也聽過驃騎將軍霍去病「封狼居胥,飲馬瀚海,西規大河,列郡祁連」的故事,對嗷,等中原安定下來,他們可以打胡人啊

    匈奴、烏桓、鮮卑那麼多不老實的胡人等着他們打,幹嘛非盯着中原這一畝三分地兒,格局小了兄弟們。

    曹彰揮着拳頭,激動的站起來口出豪言,「我決定了,以後打仗立功,回來就當驃騎將軍。」

    孫翊眉頭一豎,立馬把人摁下去,「不行,我才是驃騎將軍,你換個其他名號。」

    袁璟挑了挑眉,「為什麼沒有人想當大將軍」

    孫翊和曹彰詫異的停下打鬧,異口同聲的回道,「因為我們一定打不過溫侯。」

    郭奕

    求別鬧。

    郭小奕搓搓臉,慢吞吞把半邊身子也轉到窗口那邊,如果不是這次出門沒有大張旗鼓,馬車不夠一人一輛,他現在就想申請換一輛馬車。

    能再大幾歲也好,再大幾歲他就能一個人騎馬趕路了。

    馬車不知不覺繞過彎道,陽光明媚微風和暢,本該是出門遊玩的好天氣,入眼卻只有一片荒蕪,山腳之下,衣衫襤褸的百姓拄着棍子朝山里走,一個個瘦得皮包骨頭,猛不丁闖入視線之中嚇得郭奕下意識放下車簾。

    他們被叮囑過這次出門是幹什麼,也知道關中一帶出了問題,但是畢竟都是沒出過家門的小孩子,路上沒看到成群結隊的流民就以為所有地方都一樣,真正看到衣不裹體渾身泥土的流民時誰都不說話了。

    和安穩太平的日子相比,升官加爵似乎沒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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